別的一切無關緊要（組詩）

◎北京 梁爽

1

一百次告訴過自己要少說話

為了打破冷漠而自顧自說起來的時候

還是忘記了

費力表現出來的熱情

相比每一個詞都可能引來的麻煩

終究是微不足道

2

要是一間房里沒有人

至少該有一盞燈

要是一輛車癟了轱轆

至少也要加滿油

但愿我有愉快的工作

等做完再想生活的事故吧

3

一個努力地收集雨水的人

突然有一天來到大海

是會失去斗志的吧

一陣風就能掀起的浪花

比他一輩子的汗還多

再下雨的時候他可能會哭

4

聽說什么地方在舉辦抽獎活動

抽中者可以一生平安

我也想去

又聽說好多人途中就出了事

還有一些聽說自己走錯了地方

在回家的路上辦起了另一場抽獎活動

5

養了三只貓

為了桌腿上一根麻繩的所有權

它們打得沒完沒了

一面嗐 這世上好玩的可不止一根麻繩

一面嘁 這世上討厭的可不止另兩只貓

要是人真能這么想就好了

6

不知怎么想坐火車了

那些以后去哪兒玩的計劃

到底還沒實現

這是安心的時刻

不必為行程記錄和旅客名單承擔責任

覺得假期少也未必不是好事

7

很少分享家鄉的特產

卻興奮地交換了轉機空當兒買下的伴手禮

一塊照著星空做成的沐浴球

把各自的往事藏進藍色的泡沫里

原來隨口應答別人的稱贊才是最省力氣的

這件事我知道得太晚了

8

除了對我

他大概沒說過一句我的好話

“這個誰也說不好啊，雖然一時半會兒弄不清你的玉器是從何而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冥器還是先代留藏在民間的逸品，都不會減少你這批玉器的價值。至于陰晦之氣，”葉總笑了起來。“我這店里的東西按照老道的說法那都是邪物了。畢竟都是上百年的老玩意兒了，滄海桑田，哪個不會轉手幾次，死幾個主子呢。要是前人不死，活到了現在，那才是成了精的老妖怪。所以古董上沾了死人的晦氣，純屬瞎掰。”

而我隨大溜兒捐出去的款

也和別人的一道被隨大溜兒退回了

想起訃告發出前曾大方收下對方郵遞的“心

意”

不免后悔不懂推辭的人竟然只有自己

9

母親的朋友來家里做客

穿著家常的衣服張羅了一桌飯菜

我問“這是牛肉嗎”

“你看 她就是這樣”

我再也想不出第二句話來

10

甩不掉的聯系人包括

借給你錢卻要了利息的人

和給你錢卻不要利息的人

就算日后鬧了矛盾

前一個躲不過

后一個傷不起

11

名叫卡茨的畫家說

藝術沒有進步

它只是改變

啊了一聲抄寫在本子上

好像就此可以安心走下坡路了似的

明知道人家并不是這個意思

12

進入寒冬

一同變低的除了氣溫

還有收入

免疫力

長久不開的汽車的胎壓

以及覺得幸福的標準

13

想要去吃的飯

總是從起床這一步就開始拖延

不用出門便感到來不及了

所有的事都是這樣

一個念頭都沒有實現地過了三年

直到我想要睡一個好覺

14

十年沒見的友人匆匆路過

沒有去見的原因

只是午餐剩下一半沒有吃完

不過一碟木耳呀

那時窘迫得失了心智的自己

后來只有悄悄地悲哀

15

電影里

一臺不亮的電腦被回收前

大家舉辦了歡送會

很多人也是這樣被舍棄的呀

再怎么說著留戀的話

不還是決定分開了嗎

16

經歷了二十幾次搬家的人

還留著童年的明信片

終于在準備下一次搬家時

覺得不重要了

字跡早就看不清

人也找不著了

17

睡得好不好

要看夢里發生的事好不好

朋友覺得我這樣想就虧了

我搖著頭

雖說是假的夢境

那可也是占了我一半的人生啊

18

啊怎么會有這種人

怎么能出這種事

看著一個個給電視驚掉的下巴

老早見識過那種人

經受了那種事的自己

好像又死了一次

19

來不及買一瓶人工淚的時候

最好還有力氣翻開一本書

哪怕癱在電視機前

放一部評分超過8.5的電影

渙散的眼神

突然聚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