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蟲子寫書

流念珠

在圈子里，書籍設計師朱贏椿的稀奇古怪是出了名的：他養的蟲子“小黑”不見了，他就在校園里貼個《尋蟲啟事》；他發現一只蒼蠅撞在窗戶上死了，就號召朋友給這只蒼蠅寫挽聯，還立了“蒼蠅之墓”；他常穿著一身輕薄的衣服，走著走著突然就定住了，大家都知道，那一定是某只小蟲子把他的魂勾住了。這世上除了昆蟲學家之外，管最多“蟲事”的，非朱贏椿莫屬了。

在朱贏椿的工作室隨園書坊里，自然而然地生長了很多植物。他很少打理剪枝，就是為了能讓蟲子自由自在地生活。朱贏椿曾經撿過一根被小蟲子咬出一個大洞、從樹上掉下來的枯枝，拿回去后掛在墻上做成一個花插。好友問：“這花插手工精湛，手感特別好，摸起來一點棱角都沒有，你是在哪里買的？”朱贏椿笑了笑說：“蟲子送的。”

蟲子送給朱贏椿的“禮物”數不勝數。蜾蠃完成傳宗接代后，離開了巢，因為這種巢特別像陶罐，朱贏椿就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藏起來；胡蜂的蜂窩就像足球一樣掛在朱贏椿工作室的廊檐上，他每天進出，一抬頭就能看見。要說蟲子贈給朱贏椿的最大“禮物”，應該是一個名叫“靈感”的東西。

朱贏椿很喜歡觀察那些微不足道的小蟲子。有一回，他看到苔蘚居然開出“白色的花”，細細一看才知道，是很多被稱為“雪蟲”的榆四脈綿蚜蟲趴在上面，造成“苔蘚開花”的假象。另一回，他在香椿樹上看到像在白云間行走一般的蟲子——白蛾蠟蟬的幼蟲，它走起路來像一個女孩穿著白色百褶裙在跳舞，非常漂亮、優雅。當像小草團一樣的草蛉幼蟲把垃圾背在身上，躲在草叢中獵殺其他蟲子時，朱贏椿也會盯著許久。他觀蟲時，以看為主，拍攝和記錄為輔。不知不覺間，他積攢了許多關于蟲子的照片和觀察日記。很快，一本由現場照片、觀察日記、創意手繪和蟲子小課堂等內容組成的兒童讀物《蟲子間》誕生了。在這本書中，朱贏椿以簡短質樸的筆調敘述蟲子順應自然的生活，言語間充滿了溫暖慈愛的關切、對生命的愛與尊重。

朱贏椿平時也種菜。有一天，他在菜葉上看到一個做著禱告姿勢的“人”。其實，那不過是菜葉被斑潛蠅幼蟲咬掉葉肉之后留下的痕跡。朱贏椿如獲至寶，在他看來這些咬痕都是蟲子的“書法”。因此，他每天早晨都會到菜地里去尋找有白色痕跡的葉子，洗凈后將它們掃描、分類。經過數年的整理與分類，朱贏椿又創編出一本有趣的《蟲子書》。這本書里無一漢字，而是蟲子創作的神奇作品，有潛蠅的行書、天牛的點皴、椿象的飛白、馬蜂的狂草……

《蟲子書》出版后，朱贏椿又冒出了一個好想法：用蟲跡寫一手好字，借蟲語作一首好詩。這一次，他再邀請十二位“詩蟲”，將它們的啃咬痕跡處理成字符，編成一首首需要讀者自行解讀的詩，這便是《蟲子詩》。因為是自行解讀，許多讀者對同一首詩的“翻譯”都有所不同。詩人劉曉彤翻譯出一首詩：“我是一只蝸牛，走路的時間很長，不知為什么叫蝸牛，就只能問人類。”史航翻譯出一首蚯蚓詩《夢游》：“何日天作美，水邊月留心。伴人不眠夜，芳草早安您。”

每一天，朱贏椿都會花時間觀察蟲子，為蟲子寫書，為蟲子拍照，請蟲子畫畫寫字，給蟲子做展覽，并出版許多以蟲子為主角的書，如《蟻囈》《蝸牛慢吞吞》《蟲子旁》《蟲子本》《便形鳥》等。散文集《蟲子旁》出版之后，書里的小文章經常出現在小學語文閱讀題里，但這讓朱贏椿很是困擾，因為閱讀題里經常這么問：“這句話體現了作者什么樣的心情？作者在什么場景中寫出這樣的句子？為什么當時的陽光是有顏色的？”

朱贏椿說：“這些題我都不會做，因為我創作時的內心是純粹的。我的創作都是蟲子的饋贈，那是造物的神奇，更是生命的偈語。”

（源自《知識窗》，田龍華薦稿）

責編：楊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