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西藏文藝從“高原”邁向“高峰”的可及性研討

覺嘎

由于學科專業的因緣，筆者不時受邀參加一些文藝創作計劃或作品創作方案等的審查或研討會議，并有機會了解來自宣傳、文化、文藝、教育、媒體等部門或系統的有關領導和業務骨干的觀點、看法和認知，感受頗多。就以如何打造文藝精品、推動西藏文藝從“高原”邁向“高峰”相關的研討會為例，參會人員發言踴躍，討論熱烈，尤其地（市）宣傳、文化部門和專業文藝團體領導提出的相關創作目標定位之高可謂催人奮進。其中以表演藝術為例，既有“劇”類大型作品的創作計劃或多種傳統歌舞體裁的立體性同時空呈現的編創表演構想，亦有對以往經典作品的再現性編創演繹或原創作品的“鮮推”計劃等歷時與共時兼具的跨時空作品展演設想，表現出了將西藏文藝事業推向更高目標的使命擔當和堅定信心，給人以充分遐想和美好期許。從這個角度看，召開這樣的研討會議是很有意義的，也是很有成效的，起到了很好的鼓勁作用。

眾所周知，文藝屬于上層建筑，文藝屬于意識形態，以時政為主題宣傳黨的方針政策，激勵億萬人民的創造熱情，是社會主義文藝的重要使命之一，也是新時代我國文藝工作者的社會責任。因此，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高揚時代精神，謳歌時代巨變，凝聚力量，踔厲奮發，創作具有時代特征的優秀文藝作品，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是擺在我們面前的重要任務，也是文藝為人民服務，為工農兵服務的本質要求。從西藏和平解放以來的實踐來看，西藏社會主義文藝事業的發展是卓有成效的，無論是文藝創作、文藝表演，還是藝術教育、藝術研究，以及傳統藝術的保護與傳承和當代藝術的創新與發展等都是如此①覺嘎.舉世矚目的成就——西藏和平解放70年來音樂事業發展成就縱談[J].西藏藝術研究，2021（02）：11-14.，成就舉世矚目。

當然，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歷史背景下，黨對文藝創作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尤其對文藝精品提出了更加明確、更加全面的新要求，那就是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文藝“精品之所以‘精’，就在于其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①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4-10-15（02版）.。強調了內容與形式、技術與藝術、創作與表演都能關照的三位一體、三者統一的新時代優秀文藝作品創作和評價標準。從這個角度看，文藝從“高原”邁向“高峰”，首先必須明確如何確認“高原”這一關鍵問題。因為文藝已實現“高原”的判斷是有條件的，絕不是將意愿表達出來就能一蹴而就那么簡單。從表演藝術而言，以筆者之見，西藏文藝從“高原”邁向“高峰”的可及性或契合性指向首先應該是歌舞藝術，甚至只有歌舞藝術一個領域。這有兩個方面的支撐：一是西藏被譽為“歌舞的海洋”，西藏的傳統歌舞藝術種類繁多、形式多樣，為當代歌舞藝術的創作形成提供了豐富的素材源泉；二是西藏和平解放以來，尤其西藏民主改革以來，在表演藝術方面取得的主要成就也體現在歌舞藝術領域，包括歌曲、舞蹈或歌舞。這或許就是西藏文藝被認為具有“高原”特質并具備邁向“高峰”條件的主要判斷依據。眾所周知，西藏和平解放后陸續推出并曾經風靡全國的《北京的金山上》《毛主席的光輝》等歌曲，其實就是以藏族傳統民歌為素材編創的，屬于“民歌新唱”的范疇。《北京的金山上》是一首用來在藏族傳統戲劇阿吉拉姆表演中被稱為“果期”（????????）的插入性歌舞表演中演唱的具有西藏工布地區民歌風格的曲目——《在高高的雪山上》②邊多.當代西藏樂論[M].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1993：132.的原曲調填寫新詞而成。馬倬在填詞、編配時除了對個別音做了微調，還對原曲的句末補充了一個結束句。歌曲《毛主席的光輝》的曲調框架也是一首藏族民歌③韋行 編.歌曲精品系列——中國民歌[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7：265.，經作曲家涂青華改編，增加了配以“啊”字的樂句并再次把原先的第二樂句重復后，形成了具有“起承轉合”特征的四句體結構④王旋.論民歌新唱與民歌風格創作歌曲——以西藏當代音樂中的呈現為例[D].拉薩：西藏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21：16.，自此該曲標示“王蓉翰詞、涂清華編曲”。再如，《洗衣歌》是羅念一作曲、李俊琛編舞的歌舞作品，作品包括一曲《溫暖的太陽翻過雪山》（羅念一詞）、二曲《班長與小卓嘎》（董榮詞）、三曲《洗衣歌舞》（李俊琛詞）以及前奏、尾聲和穿插的對白⑤羅念一.洗衣歌——羅念一創作歌曲集[M].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1998：2-7.。其中的一曲和三曲互為關聯而各具特色，唱段的音樂素材則來自四川巴塘藏族民歌⑥桑登卻批等整理.巴塘弦子[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1：4+60+69+89.，包括《嘎啦雅卓若》的襯詞和曲調。作曲家巧妙地把民歌的特色音調運用到上述唱段并通過適度發展構成了整部作品輕快明亮的風格特征，與二曲鏗鏘有力的音調形成鮮明對比。從上述作品作為那個年代文藝精品來看，之所以成為精品是有原因的：首先，西藏和平解放、西藏民主改革是20世紀50年代中國最大的社會歷史進程之一，不僅受到國內各族人民的關注，同時成為全世界矚目的重大歷史事件，因此把這一時政主題與藏族特色音調相結合的上述文藝作品迅速在全國流傳是必然的，不僅因為題材重大，而且因為體裁獨特，更是因為當時也只有以歌曲或歌舞音樂為主的那么幾首時政題材與西藏風韻相結合的藝術作品。當然，那一時期的上述時政主題歌曲或歌舞藝術作為重要文化藝術形態，還成為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西藏文藝，尤其是歌舞藝術創作的風向標，為繁榮和發展西藏社會主義文藝發揮了不可替代的歷史性作用，也為改革開放以來西藏文藝尤其是歌舞藝術的繁榮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隨著改革開放，隨著文藝創作人才的不斷成長和成熟，西藏的歌舞藝術尤其歌曲創作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新的發展時期，推出了大量內容積極向上、形式各具特色、獨具民族風格和時代氣息的優秀歌曲作品，真正形成了西藏文藝領域無可爭辯的“高原”，并不斷涌現出了邁向“高峰”的精品力作。從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標準看，1998年獲得“第八屆文華新節目獎”①文華獎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主辦的專業舞臺藝術政府最高獎，設立于1991年。的領唱與合唱《祖國的西藏》（劉一瀾作詞，扎西次旺作曲）就是西藏歌曲創作領域獲得我國專業舞臺藝術政府最高獎的歌曲作品，是一首載入史冊的精品力作。

歌曲《祖國的西藏》歌詞主題宏闊、氣勢磅礴，既贊揚了祖國邊疆壯美的自然風光，亦贊揚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心系邊疆、建設邊疆、守衛邊疆的各族人民。通過這首歌曲，為我們的祖國擁有這樣神奇雄偉的土地和勤勞智慧的人民感到無比自豪。②孫啟文.承載時代記憶——改革開放以來西藏時政歌曲研究[D].西藏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8：34-38.同時，歌詞的創作手法嫻熟，既體現出詩詞的格律性，亦體現出散文的通俗性，無疑是一首凸現專業素養的典型歌詞。以下是這首歌的歌詞：

白云映襯著你的嬌美，

萬山鑄就了你的雄奇。

你總讓人魂牽夢繞，

你總讓人心馳神往。

茫茫雪山崛起大地的脊梁，

一個民族正在起航。

祖國美麗的西藏，

啊！世紀晨光已把你照亮。

風雪掩不住你的壯美，

歲月帶不走我的眷戀。

你總讓人魂牽夢繞，

你總讓人心馳神往。

高天厚土沐浴太陽的光芒。

一個民族蒸蒸日上。

祖國遼闊的西藏，

啊！我們乘風破浪奔向輝煌。

該曲由管弦樂隊伴奏的合唱作為前奏引入，音樂氣勢恢宏、跌宕起伏，藏族民歌風韻的旋律音調揮灑自如、飄逸悠揚，領唱與合唱、樂隊與人聲交相輝映、波瀾壯闊。根據歌詞的內容和結構，歌曲采用了變奏二段結構。全曲分為前奏（合唱）+第一段（領唱）+間奏（合唱）+第二段（領唱與合唱）四個部分及其變化重復構成，總體屬于分節歌形式。其中的第二段采用了第一段的分句逆行技法并進行了擴充，由此在結構內部亦形成了以間奏為“軸”的拱形結構，呈現出變體通譜歌的樣態，極具特色。著名歌唱家德西美朵的演唱感人至深、扣人心弦，充滿藝術感染力，展現出了歌唱大家的藝術風范。總之，這首歌曲無論在歌詞與曲調之間，還是作品與演繹之間都得到了完美結合，可謂相得益彰，充分展示了黨和人民培養的優秀藝術家身體力行扎根祖國邊疆、建設祖國邊疆、守衛祖國邊疆的真切實踐。

誠然，自改革開放以來，西藏文藝還贏得各類比賽獎項，或是得到業界普遍認同、積累了廣大受眾喜聞樂見的大量優秀歌曲作品，為西藏歌舞藝術，尤其歌曲創作形成“高原”起到了重要鋪墊作用，意義深遠。

進入21世紀后，特別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以來，各級宣傳文化部門響應黨對文藝創作提出的新要求，推出了不少如何使文藝從“高原”邁向“高峰”的設想和舉措，盡管有些設想未必符合藝術規律，但這樣的思考和努力是能夠理解的，充分體現了各級領導干部的擔當意識；各級專業文藝團體響應上級有關部門的要求，提出了不少如何搞好文藝創作、如何推出文藝精品的思路和構想，盡管有些思路也未必契合實際情況，但這樣的思考和努力也是能夠理解的，同樣體現了做好本職工作，完成各項任務的決心和意志。當然，從藝術創作的規律和藝術精品的規格來看，倘若這類計劃或方案是在沒有藝術家參與的情況下或不以藝術家為主導制訂的話，那么這類計劃或方案也是難以實現的，因為計劃和方案的最終執行者是藝術家而不是決策者。也就是說，這類計劃和方案是在完全具備自如轉化內容與形式相統一的具體藝術作品的基本條件后才能體現其效用。

其實，目前在文藝創作領域亟需解決的各類問題中，首當其沖的或許就是如何調動文藝創作人員的積極性和主動性的問題。首先，文藝創作制訂相應的計劃是必需的，如年度創作計劃等，但這類創作計劃的具體方案一定是專業文藝創作人員提出的，是專業文藝創作人員根據社會歷史進程和階段性意識形態主題以及更長一段時間內的文藝繁榮發展的目標等為主線自行選擇并提出符合總體要求、遵循藝術規律、適應發展潮流的個性化、人格化創作構想的。而且這樣的創作構想必定包含題材、體裁，規模、規格等該創作構想所涉藝術類型的全部技術和藝術參數而具有可操作性和可預判性，并體現出藝術作品應有的管窺未來相當長時間的前瞻性和引領性因素。在此過程中，充分利用專業文藝創作人員的職務工作，充分信任專業文藝創作人員的政治素質，充分發揮專業文藝創作人員的業務素養是文藝作品能否體現思想性、藝術性、引領性的關鍵因素，也是能否創作出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文藝作品之重要前提。

從一方面看，文藝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屬于上層建筑的范疇，與社會意識形態有著密切關聯；同時，文藝又是一種超越一般社會生活的相當復雜的觀念意識系統，因此把新聞報道中的時政內容直接當作文藝創作的材料是顯然行不通的。從另一方面看，文藝是一種相當復雜的知識密集型整合而成的程序系統，除了不同藝術類型的創作必須遵循各自極其復雜、嚴密的理論體系、技術規范和方法路徑，在表演藝術領域還涉及同樣復雜的與演繹相關的實現系統的問題，如管弦樂隊、合唱隊、歌唱家、演奏家等表演關聯的人才、水平、能力以及團隊、場地、資金等的綜合支撐問題。如果說當下不少地方的文藝創作中確實出現過一些所謂“低級紅”或“高級黑”的現象的話，那么導致這種現象的直接原因或是一些非專業人員以“歌詞”或“劇本”創作的名義直接介入文藝創作領域所致，或是一些專業文藝創作人員的創作思路得不到應有重視、創作潛能得不到有效發揮的一種反常表現。從本質上看，這其實就是未能有效調動文藝創作人員的積極性和主動性的直接反映，其后果就是嚴重浪費了專業文藝創作領域的人才資源，嚴重埋沒了專業文藝創作人員的聰明才智，而且非常不利于實現傳承優秀傳統文化與發展社會主義當代文化的新時代我國文藝繁榮發展的宏偉目標。

當然，打造文藝精品不是一蹴而就能夠實現的目標。在很大程度上看，文藝精品屬于歷史的范疇，無數傳世佳作幾乎都歷經時間的檢驗而逐漸成為經典。同樣，文藝精品的產生和確認也與藝術家的精心創作和評論家的精準評價有關：藝術家要以高尚的人格、高超的技藝精心創作具有前瞻性、引領性的藝術作品；評論家要以高深的造詣、高妙的洞見精準評價具有思想性、藝術性的藝術作品。在此前提下，通過藝術實踐、審美體驗、理論驗印等相結合的方式篩選、推介、打造文藝精品。也只有這樣，才能使那些與當代社會意識、主流價值和審美理念高度一致的藝術作品，在傳播和體驗過程中越發凸顯文藝精品的本質特征和功能特性而逐漸被社會認可、不斷流傳，最終被載入史冊、成為經典。

總之，打造文藝精品，推動西藏文藝從“高原”邁向“高峰”既不可能把半個多世紀前的社會文藝現象作為當下文藝創作的臨摹范本，亦不可能把歌城里的點擊率作為是否屬于文藝精品的衡量標準，更不可能以砸錢灌輸的方式瞬息推出當下的文藝“精品”。以文藝為載體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有效途徑或最佳路徑就是，充分信任黨和人民培養的一代代藝術家的能力和素養，充分依靠作為人民一員的一代代藝術家的聰明和才智，充分利用作為文藝創作生力軍的一代代專業文藝工作者的責任和擔當，只要文藝家能夠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方式創作文藝作品，只要文藝家以遵循藝術規律為前提并以精深的思想、精湛的技藝、精良的制作推出精品力作，才能造就無愧于時代的文藝精品。這也是西藏文藝從“高原”邁向“高峰”的正確路徑和目標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