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鵬
不止一次,我踩疼了他的背影
黃州,惠州,儋州
越走越偏僻,一只野鴨
北宋的江河里,孤單得像天鵝
我不忍啟封書上的蕭瑟
半個轉身,他便感到江水蒼涼
也會用雪夜擦拭文字間的鋸齒
春風吹綠眉州草木,又吹醒
東坡上,那些剛剛種下的日子
紛紛肅立,向陽,民風有山野之味
勝于在文雅廟堂中察言觀色
徽宗打開地圖,釣回蠻荒
一尾魚,舔舐大海腌制的咸澀
如果沒有赤壁懷古
亂石也不至于崩裂,不會傷及無辜
而我目睹他寬廣的前額
像月光倒扣下來的一壺老酒
北方哨音,來自于鴿子
他凝視垂鉤上的浮標,波瀾不驚
我想,這或許也是一道美食
寒鴉悲鳴,像他的兄弟
常州,距長江又近了一步
我將揮淚告別,他的長江和岷江
這里,曲徑舍不得通幽處
人們從書本走出,借文字燈火
翻閱百草園,聆聽三味書屋
屋檐上,灰瓦與陽光安靜回望
剛毅的胡子,遠勝于匕首
國字臉上,鑲嵌著的粗眉微蹙
令我想起夜晚,那兩棵棗樹
還生生不息發出新葉,長出新果
護欄曲折,陽光也曲折
魯迅故居的道路以曲折為美
而我被人流推搡,順從于某種力量
從古戲臺到一口快要干枯的老井
仰望與低徊,將一日消磨殆盡
那把擺放案頭的匕首從未剜肉下酒
更深的疼痛隱匿于,寫下這首詩時
我又看了看先生的文字,在胸口跳動
山風西來,落木齊歡
這些馬你從早鞭策到晚
你說,你折騰的是一種心境
我看著,為你發愁
老僧揮動掃帚是半莖枯荷
你不能明白,落葉悲憫
還是覆瓦如來,不聲不響
輕輕掩住殘香,讓你得半縷余溫
與善慶寺的臺階相連
青苔滲出水,鳥鳴打著漂
陽光自始至終拈花微笑
你和山僧像人間的仙鶴孤立
有你在這里題詩作畫
掃葉樓就安靜且保全半壁清涼
我在三百年后路過,落葉滿階
秋風秋雨愁煞人,此情此景不由人
我幻想找一處干燥的臺階,坐下
看你模糊的影子,朽去的老人
無人打掃你的心境。他們
包括我,也都是苦行僧,吃著五斗米
江山也會上演一場戲
譬如:一幅畫,兩處孤鴻
另一半去了哪里?
一場火,一把刀,輕易
演繹圓滿和殘缺,物我兩忘
黃公望用影子行走江湖
另一半坐在富春江畔
與無用師指點江山
舒云,煙樹,怪石,沙渚
我們隔著元明清遙遙相望
月色多么皎潔,水汽多么癡狂
那是否真實?無聲地掠奪我們
令鈐印嗟嘆時空更迭
你恰巧也是一個黃公望,我垂釣
你的扁舟,半個冰冷的江面
我向你端坐的道,邁近一步
你卻搖搖頭,拂袖而去
天地又寬敞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