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德長的詩

河水

喜歡把河水寫入詩中

家鄉的河水逢山開路

日夜找尋遠方

我生在岸旁長在岸上

沿著流水遠走他鄉

然后沿岸回家

合乎流浪漂泊

是否是尋找的理由

這里不同于湖海

我看得清水的步伐

諳熟發出的幾種音調

堆砌著幾塊亂石

水在峰崖間流動

茂盛的是綿延家鄉的倒影

異鄉人的忙碌

沒有童年和故鄉

缺乏河水澆灌華燈初上的夜

缺乏鳥鳴喚醒夢境

缺乏水滴的聲音洗滌風塵

缺乏粗獷的山花裝點前程

只有遍地狼藉的漂泊

鮮有四世同堂的年夜飯

和繁盛的春節

上善若水只限清澈這一段

背井離鄉的時候

岸上的山峰青翠挺拔

河是一口巨深的井

漂泊是坐井觀天的蛙

清澈見底才如此理所當然

按住石頭游泳

用一塊石頭抵抗水流或者漂泊

按住石頭游泳

水在四面八方狙擊

石頭依舊四平八穩

顯得比波濤莊重

月亮是拴住黑夜的石頭

我走它也走

石頭是否鑿成印章

蓋住了水流和漂泊

圓圓戳到的大片地方

是我裸泳的時間

唯一牢固的住所低調排印在

身份證的左下方

被右邊的頭像穩穩按住

按在了茫茫人海的來處

或遙遠的家鄉

我的大海

我喜歡用第一人稱稱呼

譬如我的大海

許多時候

在碩大的顯示屏里風平浪靜

讓人心曠神怡

我想象海面上的風

行駛著的輪船

咆哮著的擎天巨浪

都一一裝訂成偉岸

這絕不是攀附

大海龐大而且深刻

完全在于它把姿態擺在低的位置

每處的流水都比它高

每種守望都寬廣到從容轉場

即使相隔千萬里

剛好能淹沒彼岸

凹陷的眼眶很深

水路重重疊疊

盡收眼底

成為真實的遙遠景物

它無須仰視

無須改變眺望的姿勢

我承認

需要一雙手背抹去滾燙的液體

和天共一色蔚藍的浪花

就是她的名字

逆水行舟

舟和水流對峙

吃水很深，匍匐前行

撐篙彎著腰

弓一樣曲折著水路

扁舟浮沉在顛簸的方向

在風里傾盡落花

離春天遙遠

舟是枯木捆扎

撐篙也是一截枯木

前程在乘風破浪里會否逢春

逆水行舟須給吶喊增添絕望

漁歌擱淺

舟已過萬重山

暗礁亂石布陣著理想逆流而上

密集的鼓點忽近忽遠

波濤洶涌

舟此時搭在弦上

我就是箭鏃的尖銳部分

雨

這連接著天地的情絲

時而舒緩，時而激越

時而萬箭穿心

似甘霖，成洪流

水茫茫一片

一只羊正伏臥在瘋長思念的山坡

溫順地和雨對視

毛發是潔白的

天空被風雨反復潔凈

湖面蕩開了掙扎的青春

透明的，混沌的

雨景或遇見

匆匆忙忙，踉踉蹌蹌

而我噙著的淚

落滿了江湖

湘江

平靜得我分不出生命將流向哪里

分清上游和下游

須尋找一根枯枝漂流

我分不清家鄉是在前

還是背后的方向

這滿江的星星

這一封封蕩漾的書信

相比思念的凝望

平靜很多

三湘四水

我只識長沙這截河流湘江

它流淌在樓房下

和我只隔一條馬路

許多的月光分明長過流水

理想已隨江涌四分五裂

我把失落都付諸這水面

它波瀾不驚

或者滔滔不絕

我也決定把殘灰撒在江心成為流水

不驚擾故友親朋

和湘江沒有縫隙

作者簡介：蔣德長，作品散見于《解放軍文藝》《解放軍生活》《星星》《綠風》等刊物。

（責任編輯 肖亮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