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的“絕情”，只是因為愛得深沉

劉蘭蘭

2020年初春一個很平常的早晨，吃過早飯，我和老公陳鋒各自窩在沙發一角打游戲，兒子濤濤跟在婆婆身后纏著婆婆陪他玩，婆婆卻突然宣布她要回老家。我沒當回事：“媽，你又來了，能不能不要總是嚇唬人？”婆婆嘆口氣：“不回去真是不行啊，你爸昨晚打電話說他胃疼，我得回去看看。”“胃疼吃點兒藥不就行了。你回去了誰看濤濤？”我脫口而出。

婆婆的聲音頓時提高了：“你爸病了！你們就想著自己！”說罷，進屋收拾好行李，頭也不回地走了。

更可氣的是，婆婆不但走得決絕，還從此拒絕再來我家。

我是獨生女，大專畢業后因找工作受挫，一直窩在家里玩游戲。陳鋒是父母的老來子，上有一個姐姐，從小受寵，大學畢業后因就業不順利，也天天打游戲。我倆就是因為打游戲認識的。

我們結婚時，兩家合力給我們買了婚房、轎車，還共同出資在縣城給我們開了一家玻璃店。

開店之初，因為是獨家生意，我們掙了些錢。當時覺得掙錢真容易，花起來也大方，而且隔三岔五撂下生意出去旅游。

婆婆當時還在老家，不止一次打電話委婉提醒我，要把生意當回事，要學會攢錢。我嘴上答應，但該玩繼續玩，還暗自抱怨她老腦筋，不懂得享受生活。

到了年底，店面房東催繳房租時我們抓瞎了—手里沒錢。我和陳鋒開始相互抱怨、指責，吵到最后我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后來公婆幫我們交了店租，又領著陳鋒上門道歉，我才回家。

店租交了，工人工資還沒著落，陳鋒又找他姐借了2萬塊錢。他姐鄭重交代我們：“要學會精打細算。”

給工人付完工資還有些余錢，我們想著過罷春節店里就有生意了，借姐姐的錢很快就能還上，就用剩余的那點兒錢各自買了游戲裝備。

哪知春節過后，那條街上一下子新開了3家玻璃店，跟我們打價格戰、搶客源，我們的生意一落千丈。

生意不好，但支出一樣不少。別說給姐姐還錢，我們的生活都難以為繼了。不得已，我們決定辭退工人降低成本，但又沒錢結清工人最后一筆工資，只好厚著臉皮再向公婆求援。

婆婆雖然嘴上抱怨，但還是為我們湊了一筆錢。

從那以后，只要缺錢我們就向公婆要。

我兒子濤濤出生后，婆婆來幫我照看，把公公一個人留在了老家。

隨著競爭越來越激烈，我們的玻璃店幾乎沒有了生意，苦苦支撐幾個月后，只好折價轉讓。

店沒了，我和陳鋒便恢復了以往天天窩在家里打游戲的生活。婆婆多次勸我們出去找工作，每勸一次我們就象征性地出去轉一圈，反正沒錢了就找婆婆要，我倆都不急。

婆婆終于忍無可忍，真的扔下我們回了老家，而且從那以后不再給我們一分錢。

很快，我家亂套了：濤濤哭著要奶奶，我和陳鋒因為沒錢天天爭吵。實在揭不開鍋了，陳鋒找他姐借錢，卻被冷酷拒絕：“沒錢！”

我氣得大罵婆家人無情，打電話給我媽，哭訴沒錢給濤濤買奶粉和尿不濕。我媽一聲不吭把電話掛了，隔天給濤濤寄來一箱奶粉和幾包尿不濕。

我突然感到一絲恐懼：所有的親人都拋棄了我們。這樣下去，我和陳鋒豈不要餓死？

我倆商量后決定，我在家帶孩子，陳鋒出去找工作。可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找到滿意的。一天，當他又一次無功而返跟我抱怨時，我忍不住挖苦他：“能找一份續命的工作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他沒吱聲。

第二天，陳鋒很晚才回來，一進屋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說他在一個工地干小工，太累了。

晚上睡覺時，陳鋒罵罵咧咧：“明天不干了！”可次日天一亮，他還是麻溜地起床出了門。之后不到兩周，原本還有幾分富態的他明顯瘦了一圈。

一個月后，陳鋒交給我4000塊錢，感嘆道：“這錢掙得太不容易了！”隨即聲音低了下去：“可這么累的活，我爸干了十幾年。早知道我們開店的錢是我爸這么掙來的，我打死也不會把錢不當一回事……”

說實話，那一個月里，陳鋒天天去工地做小工，我不得不獨自帶娃做家務，心里充滿了怨氣。陳鋒的一番話讓我瞬間覺得，之前我們真的太過分了，對老人索取無度，還覺得理所當然。難怪他們都躲著我們！

想到此，我決定也做點兒什么，改變他們對我的看法。于是我打電話給我媽，請她來幫我帶濤濤，我出去找工作。可我媽一口回絕：“我可不是你婆婆，給你帶娃還遭嫌棄！”我更加自責：連親媽都這么說，可見我以前對婆婆有多過分！

但我決心已定，開始帶娃求職。因屢遭拒絕，我之前那點兒老板娘心態不久便蕩然無存了。

熬到8月底，濤濤要上幼兒園了，我給他在我們小區附近的幼兒園報了名。

說來也巧，幼兒園正在招聘生活老師，我去應聘，居然成功了。只是這份工作真的不好做：每天和一大群孩子打交道，吵鬧聲在耳邊此起彼伏，就連睡覺時耳邊似乎都還有嬉笑吵鬧聲。但一想到父母公婆的決絕，我命令自己咬牙堅持。

工作中我時刻緊繃著神經，生怕哪里出紕漏。可意外還是難以避免：一天，有個孩子不慎從滑梯上摔了下來，手上蹭破了皮，哭得撕心裂肺。

我第一時間給孩子處理了傷口，又滿懷歉疚地向家長道了歉，然后緊張地等待園長問責。誰知園長不但沒有責怪我，還說我遇事沉穩，處理妥當，給我漲了工資，并免除了濤濤上幼兒園的部分費用。這樣一來，我帶著孩子也能拿到3500元月薪。

在我們孤立無援的兩年多里，我和陳鋒最大的感受是掙錢太難了，所以，除了必要的生活開支，我們不舍得多花一分錢，2022年年底居然結余3萬塊錢。我們拿出2萬元去還姐姐，姐姐一臉驚訝，看了我們十幾秒鐘，突然抱住陳鋒哭了起來。

那一刻，姐姐的眼里全是心疼。

從姐姐口中我們才知道，婆婆回到老家時，公公正胃疼蜷縮在床上。婆婆慌忙找來村醫給公公看病。看著公公輸液時臉色蒼白，婆婆第一次意識到，他們老了，經不起兒子一家繼續啃下去了，萬一哪天他們不在了，我們仍沒有能力生存，怎么辦？她決定狠下心來逼我們自立。為了徹底打消我們的依賴心理，她給我爸媽和陳鋒的姐姐都打了電話，一致決定對我們“斷供”。

雖說他們表面上對我們狠心絕情，但時刻都在關注我們的狀況，得知陳鋒在工地做了小工，公婆曾心疼得整夜睡不著。

我們終于理解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真正含義。他們的絕情，是因為愛得深沉！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