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如車禍的愛

沙子

人生實苦，是藝術家讓這些痛苦的愛欲永恒。

有的畫是美輪美奐的，但有的畫卻讓你不忍卒看，一瞥就觸目驚心，永不能忘。比如墨西哥畫家弗里達·卡羅的自畫像。

弗里達評價自己的愛情，“我人生中最慘烈的兩次遭遇，一次是車禍，另一次是迭戈。”這慘烈如車禍的愛情怎樣在她的畫作里呈現？她先畫出自己，額頭上疊加迭戈的半身像，迭戈的額頭上另外再畫一只眼睛。畫中她濃密的黑發紛披搖曳，纏繞著脖頸，鼻子挺拔臉部凹陷，迭戈端坐在她濃密的眉毛上，紅衣胖臉。她的眼睛里流著淚，迭戈的眼神空無斜睨，而他額頭的眼睛眼白更大眼珠晶亮。

繪畫直白地表達了語言無法表達的這種生死入骨的愛，這就是弗里達的愛，用盡全部力氣努力付出，即使遭遇背叛也依然感恩于這個塑造和成就她的人。

他們之間的感情并不唯美純粹，他一直是她仰慕的崇拜對象。22歲時她嫁他，直到47歲病逝，弗里達幾乎沒停止過對迭戈的愛。她畫的每一幅畫都期望得到他的肯定，而這個大他21歲的男人，驚異于她的天才和直截了當。某種程度上可以說，他愛的是她的天賦才氣。25年中他們相互依賴，相愛相殺，激烈爭吵各自出軌，狗血劇情多次上演，藏在這冤家相逢又誤解背后的卻是彼此對藝術創作的無比理解。

當她發現他在感情方面并不忠于自己，那種痛苦和絕望沁入畫作，連同生活中遭遇的其他痛苦，諸如車禍、截肢、流產、去國懷鄉等等，催促她畫出了更多作品，她用畫筆表達出了自己復雜多面的人生。也使得她最后完成的自畫像數量之多，幾乎可以跟倫勃朗、畢加索比肩。

每個凝望弗里達畫作的人，都會被她表達出來的愛欲情仇、痛苦煎熬震動，她懷揣濃烈熾熱的情感，卻用著冷峻客觀的筆觸表達。

和這個畫家不同，比亞茲萊通過為王爾德的詩劇《莎樂美》畫插圖而流芳百世，這個僅僅活了26歲的畫家接受過兩個月的專業訓練，但是王爾德的劇作讓他產生了難以遏制的創作欲望。性格剛烈的莎樂美愛上了被囚禁的瘦弱蒼白的約翰，當她表白后遭到了冷酷的拒絕。于是莎樂美通過獻上舞蹈要求希律王砍下約翰的頭作為交換。插圖畫中《最高潮》是這么描摹的：當莎樂美看到剛砍下的約翰的頭顱，白衣黑發的莎樂美雙腳飄離地面，雙手捧著緊閉雙目的約翰，這頭顱滴下白色細長的血滴，血流到了黑色地面盛開為一朵白色的罌粟花。只有黑白兩色的插畫顯現出豐富的空間層次性，而莎樂美和約翰的相遇放在整個畫面中間成為彎月一般的白光所在。

愛而不得，乃至于瘋狂到毀滅，以徹底毀滅的方式完全占有了對方。這不是神話，現實中有太多這樣的案例，因愛而恨，因愛而死，因愛而瘋狂，這是人類始終無法理性解決的死角。

莎樂美預示了所有無望的愛的痛苦。對于弗里達·卡羅，這個早熟的天才，在18歲就得出生命的感悟：“現在我活在一個痛苦的星球上，如冰一樣透明；但我好像是幾秒鐘內知道了一切，可以說是幡然醒悟。”于是，她坦然擁有和正視這些痛苦，并且自覺把這些痛苦變成了顏色，變成了我們無法直視的自我。

人生實苦，是藝術家讓這些痛苦的愛欲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