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補貼及其階段性對企業發展的影響研究

潘敏銘，陸雨龍

（1.國家稅務總局 上海市浦東新區稅務局，上海 200122；2.上海對外經貿大學，上海 201620）

隨著中國經濟發展邁入“換擋減速增效”的高質量發展新時期，加快經濟產業結構調整、創新驅動轉型發展已成為社會共識（郭然，原毅軍，2020）。我國政府曾先后通過863 計劃、星火計劃和創新基金等財政項目對企業研發活動進行補貼，以提升企業研發能力（陳玲和楊文輝，2016）。據中國統計年鑒顯示，自2013 年以來中國R&D 經費投入力度已躍居世界第二，2015 年至2020 年的R&D 投入更是以每年兩位數高速增長。但馬嘉楠和周振華（2018）發現，政府資助可能導致企業管理者的尋租或偷懶等行為。

當前中國正處于“新舊動能”轉換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時期，政府研發補貼或非研發補貼是否可以促進企業研發行為與研發績效，進而促進企業轉型升級？本文將以新能源汽車領頭企業比亞迪公司為例，從理論機制與案例研究兩個方面進行研究，以期推動中國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政策指導。

一、政府補貼的概念及其階段性

（一）政府補貼的基本概念

為了更好地研究政府補貼對企業影響方式現狀，本文進一步將政府補貼細分為研發補貼及非研發補貼。其中研發補貼是指按照相關政策規定，政府向企業提供的有針對、并有助于企業完成相關研發項目的補貼；非研發補貼是指政府根據相關政策規定向企業提供的除研發活動以外的其他補貼。研發補貼主要涉及的是研發活動，而非研發補貼會涉及到如退稅補貼、穩崗就業、扶貧幫困等多個領域的政策性補貼。

（二）政府補貼的階段性

在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下，汽車產業的使命肩負“通過發展新能源汽車改變能源結構，通過發展智能汽車改變社會生活”的雙重轉型升級任務。在全球汽車產業轉型升級和加快變革的發展背景下，研究政府補貼財政政策對企業轉型發展的階段性影響意義重大，同時也具有較高的代表性。根據新能源汽車行業轉型發展的規模及穩定性來看，大致可將政府補貼的發展分為萌芽期、成長期、退坡期、突破期四個階段。政府補貼發放的階段性也反映了行業轉型發展的階段性。

1.萌芽期（2013 年以前）。新能源汽車開始從概念走向現實，逐漸開始邁入規模化發展道路，中央和地方財政開始對購買新能源汽車給予一次性定額補助。

2.成長期（2014-2016 年）。大量政府性補貼、扶持政策密集出臺，新能源汽車行業迎來了快速成長，產銷量呈爆發式增長。

3.退坡期（2017-2019 年）。經過了多年政府推動及補貼，我國的新能源汽車無論是發展水平還是市場規模都達到了期望目標，進入成熟發展時期。但在這一過程中，卻有企業為了獲得政府補貼而鉆政策的“空子”。國家開始調整補貼政策，完善補貼標準。

4.突破期（2019年至今）。形成了進一步鼓勵技術進步和扶優扶強的補貼機制。自此之后，政府補貼對于新能源汽車行業的企業而言已不再是最初的“雪中送炭”，而是“錦上添花”。

二、政府補貼對比亞迪轉型發展中的影響分析

（一）案例背景

新能源汽車行業是制造業中轉型發展較為迅速、研發創新程度較高的行業之一。汽車整車制造業在實現由傳統燃油車向新能源汽車轉型的同時，不斷加大軟件投入，探索先進的高性能精準雷達和自動駕駛技術，同時也在積極向服務業延伸，不斷融合數字要素，形成新模式新平臺。因此，本研究選取了新能源汽車的領頭企業，上市車企比亞迪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比亞迪”）作為案例，收集其2011 年至2020 年財報中所列示的所有政府補貼，并將其細分為研發補貼和非研發補貼兩類，專門研究了政府補貼對企業轉型發展的影響。

（二）政府補貼對企業轉型發展的財務影響

如圖1 所示，2011-2020 年間，公司的研發補貼相對較為穩定，非研發補貼在2016 年開始爆發式增長，2018 年達到頂點，全年補貼總額為23.33 億元人民幣，其中82.43%來自非研發補貼，此后非研發補貼一直保持高位水平。從總體上來看，研發補貼呈現逐年微弱遞減趨勢，非研發補貼則在2014年新能源汽車開始商業化的元年后逆轉上升。

圖1 2011 年至2020 年比亞迪政府補貼與凈利潤情況

2012 年和2014 年比亞迪享受的政府補貼占凈利潤的比重為258.53%，這說明去除政府補貼后，比亞迪處于實際虧損狀態。在企業轉型發展初期，企業的各項技術投入較多，而市場回報較少，此時常常會處于虧損狀態，而轉型發展初期的政府補貼對企業的發展功不可沒。在企業步入成長期以后，政府補貼對企業利潤的影響會逐漸變小。

之后，研發補貼占補貼總額的比例在逐年下降，2016 年與非研發補貼基本持平。并從2017 年之后非研發補貼的占比開始正式反超研發補貼，占政府補貼的主導地位。兩種補貼的交替現象是否可以說明研發補貼和非研發補貼對企業轉型的發展影響是分階段的？為了進一步證實上述設想，本文將研發補貼、非研發補貼、扣除政府補貼后的凈利潤按照政府補貼政策的階段性展開分析。

如圖2 所示，在新能源汽車行業轉型發展的萌芽時期，研發補貼對比亞迪的發展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對其凈利潤的影響顯著，在政府補貼中的占比逐年升高，2013 年比例高達76.87%；同年扣除政府補貼后的凈利潤僅為0.99 億元。甚至在此前后的2012 年和2014 年的凈利潤均為負值，分別為-3.37億元和-0.59 億元。這說明在該階段正是研發補貼為主的政府補貼幫助比亞迪克服轉型和創新發展的難關，保障企業的順利發展。

圖2 不同階段政府補貼對凈利潤的影響

在2014-2016 年成長期，隨著扣除政府補貼后的凈利潤逐年增加，研發補貼的占比開始逐年降低。且在此后幾年中非研發補貼開始逐漸占據補貼的主要地位。這正是因為在2014 年以后政府開始出臺了多項與銷售和汽車技術指標掛鉤的補貼政策來支持新能源汽車銷售，以購買優惠來鼓勵消費者選購高質量新能源汽車，擴大有競爭能力的新能源汽車的市場占比。正因如此，非研發補貼的占比逐年升高，比亞迪的凈利潤開始日趨向好。

然而，進入2016 年之后的成熟發展期之后，由于申請政府補貼尤其是研發補貼的要求更為嚴格，且取消了多項政府補貼政策，研發補貼出現了明顯的退坡。而接下來的幾年，扣除政府補貼后比亞迪的凈利潤又開始呈下降趨勢。特別是在2019 年更是達到了階段性低點，扣除政府補貼后的凈利潤僅有4.11 億元。說明在政府補貼進入政策退坡期后，公司并沒有立刻找到良好的突破口。這也從側面體現了比亞迪在前期發展過程中過度依賴政府補貼，沒有及時將政策紅利轉換為真正的競爭優勢。

顯然，在轉型發展的萌芽期和新產品的初創期，研發補貼對企業的發展和存續起到重要的影響作用。企業應利用政府補貼的政策優惠，獲得資金上的支持促進新產品、新技術的發展，積累發展動能。當產品進入穩定狀態時，非研發補貼在企業銷售、行業健康發展、新技術市場引導等方面則更能起到促進作用。研發補貼和非研發補貼對企業轉型的發展影響是分階段的。

（三）政府補貼對轉型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分析

創新績效是企業轉型發展的生命力。為了有效地研究政府補貼對比亞迪創新績效的影響情況，本文將企業創新分為創新投入和創新產出兩個方面。如下表1 所示，分別以比亞迪2011 年至2020 年期間的研發人數、研發投入金額、研發強度指標作為創新投入的依據；以研發投入（支出）資本化的金額、無形資產凈額和專利數量作為比亞迪創新產出能力的判斷指標。通過關鍵數值進行相關性分析，來觀察研發補貼和非研發補貼對于創新投入和創新產出的影響。

表1 2011 年至2020 年創新關鍵指標、政府補貼與比亞迪創新績效指標的相關性分析

從表中1 可得，政府補貼與非研發補貼的關系呈正相關，相關系數為0.9805；與研發補貼的關系呈負相關，且相關性并不高，僅有至0.0742，說明整體上非研發補貼占據了政府補貼中的主導地位。

政府補貼和非研發補貼對于創新投入和創新產出各項指標均呈正相關關系，可見，政府補貼、非研發補貼均可促進創新的正向增長。

然而有趣的是，通常情況下，研發補貼的發放肯定應該是針對企業創新活動、并與各種創新指標高度相關的。但從數據上來看，創新活動的各項指標與研發補貼的相關性并不高，而且有不少指標是負相關的，如研發投入、專利數量等。整體上來看比亞迪的研發補貼對其創新影響的程度并不高。另一方面，考慮到前文所述，研發及非研發補貼對企業轉型發展的影響可能會呈現階段性特征，本文對研發補貼相對較多的萌芽期、成長期初期的數據單獨做了整理（如表2 所示）。

表2 可以發現，轉型發展的萌芽時期，此時研發補貼相對趨于主體地位，公司研發補貼與政府補貼的相關性極高，達到了0.9961。研發補貼與創新投入、創新產出的相關性中，除了發展初期研發強度和專利數量的相關性數值比較低以外，與其他指標的相關性都很高，尤其是與研發投入（支出）資本化的金額和無形資產凈額的相關系數高達0.8936和0.9785。研發初期，研發補貼確實對于企業創新能力的增強具有重要意義。

表2 2011 年至2014 年比亞迪研發補貼與創新績效指標的相關性分析

值得一提的是，比亞迪的非研發補貼中包含了許多對于員工的福利、補貼、培訓、穩崗就業和產業園區建設的非研發補貼。在一定程度上非研發補貼為比亞迪的創新活動提供了一個良好平臺，加之“擠出效應理論”所提到的，在比亞迪獲得了大量的非研發補貼之后，可以調整原本的預算，將相應的經費調整到研發費用中去，從而加大企業的創新能力以及生存和發展能力。

綜上所述，相關性的研究總體表明，整體上政府補貼與非研發補貼是呈高度相關的關系，企業成功的轉型發展更多需要依靠自身能力而獲取發展機會，而這些機會所獲得的非研發補貼會進一步進入研發活動的良性循環，促進創新績效指標的進一步提升，特別是在吸引研發人員和促進研發投入金額增加方面。

另一方面，研發補貼相關性的進一步分析證明，研發補貼在企業轉型發展的前期起著重要的作用。雖然當進入政府補貼的退坡期后，研發補貼會率先退坡，因而導致從較長時間范圍內來看，研發補貼表現出對創新活動沒有太大相關性的錯覺。

三、研究結論

通過比亞迪公司由傳統燃油車向新能源汽車轉型發展過程中政府補貼的作用規律分析發現，從整體而言政府補貼對企業凈利潤有一定影響，尤其是在企業轉型發展的初期，政府補貼可以幫助企業扭虧為盈，持續經營，同時研發補貼可以幫助企業轉型開發具有競爭力的新產品。

隨著企業轉型進入穩定發展期，新產品擁有一定市場后，非研發補貼使企業能夠更好地開拓市場，進一步深化在技術領域的轉型發展。值得注意的是，從公司的各項指標與非研發補貼的變化趨勢來看，大多數研發投入、研發產出指標的開始都與非研發補貼呈現正相關關系，有的指標變化幅度甚至要大于非研發補貼的變化幅度。這反映出轉型成功企業在盈利能力和創新能力上對非研發補貼的某種依賴。

當整個行業的轉型發展趨于穩定后，為了防止補貼被濫用，或者企業出現過度依賴補貼獲利，政府補貼便會進入退坡期，逐漸退出。單純依靠政府補貼無法造就品牌，企業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不斷擁抱新的工業、科技革命，不斷追求自我突破，才能真正獲得成功。

四、政策建議

（一）精確定位補貼，充分實現政策導向性作用

政府補貼政策與企業的創新活動呈正相關的關系，在一定范圍內，政府補貼可以促使企業加大創新方面的投資，也可以促使具有創新潛力的企業進行創新活動，政府補貼設計恰當，精準定位到企業的痛點，可以幫助企業技術水平的整體提升。

（二）合理分配補貼，加強事前評估和事后監管

政府應盡可能地對新行業、新企業的發展階段進行考察及衡量，有助于根據不同的發展階段來判斷企業目前需要何種類型的補貼，評估出企業所需不同類型的補貼的占比情況。以此避免出現被補貼企業“尋租”的現象，這不僅可能會使得真正需要補貼的企業并沒有獲得較好的補助，導致資源的不合理分配及錯誤流向，也會導致被補貼企業過分依賴政府補貼而忽略了通過補貼加強自己的綜合競爭力。

（三）適時撤出補貼，提升企業自主創新意識

政府補貼對于企業而言應該是一筆階段性的援助或鼓勵資金，而不是其獲利的主要途徑。在本案例中，比亞迪通過后續的自主創新，使其最終可以在補貼進入退坡期后，重新調整自身狀態并發展壯大。但其在補貼剛進入退坡期時，相關指標也呈現出顯著的下滑。因此，企業在獲得政府補貼的初期就應該開始考慮到將來補貼退坡后應如何應對，不斷利用補貼優勢提高自身的自主創新能力和抗風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