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使用說明書

張天驕

和別人一樣，我學英語時做了太多的閱讀理解，有一篇印象最深。文章講的是作者的父親，雖然心靈手巧，但因為不識字，沒能升職，也給生活帶來諸多不便，比如誤把土豆罐頭當作梨子罐頭。最要命的是：父親堅持獨居，心臟病發作時看不懂說明書，他不知道要將藥瓶蓋摁下去再擰開，耽誤了治療導致去世。從此，我對使用說明書特別重視，總是反復閱讀，生怕遺漏什么。

為了規避法律風險，藥品說明書會把所有相關內容哪怕是分子式和藥理毒理都一一表述出來，但依然會有缺項。前一陣子，我去醫院洗牙。醫生邊沖洗邊說：“你有高血壓吧？”趁著漱口的空兒，我說確實有，但真沒想到看牙齒就能看出高血壓來。醫生說：“你的牙齦增生得厲害，吃地平類的降壓藥就有這種癥狀。”我自認為看藥品說明書看得認真，不記得里面有類似記載。回家翻出藥盒又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較少見的副反應和極少見的副反應”，確實沒有。再問問當醫生的同學，他們說地平類藥物都含有鈣離子拮抗劑，它能夠舒張血管平滑肌，長期服用就可能造成牙齦增生，不少論文是關于這方面的內容，至于為什么沒有在說明書里提及，他們也不清楚。

還有一次，我在醫院陪床。病房里半夜送來個胖老太太，哼哼了一宿，隔十幾分鐘就說要喝水上廁所。家屬真安排好了，她又說不需要了，搞得一屋子的人苦不堪言。第二天，她依舊精神抖擻，再來一遍，只不過又多了一個要求，想喝感冒沖劑，孩子總是打岔敷衍。我們偷偷問醫生是怎么回事，醫生說老太太一身慢性病，聽說喝感冒沖劑能緩解疼痛，既不難喝也不貴，一喝就喝了十幾年，上癮了。其實，緩解疼痛是因為藥物中的咖啡因在起作用，她現在的癥狀就是典型的戒斷反應。我陪床時就帶著幾包感冒藥，說明書上面只有“用藥3～7天，癥狀未緩解，請咨詢醫師或藥師”這樣的表述，卻沒有“不得長期服用”以及長期服用對身體造成損害的說法。

因為關乎身體健康，大多數人都會對藥品說明書認真閱讀，但對其他東西的使用說明書就沒那么重視。我在加熱方便食品時好幾次遇到了情況，有的面條要求冷水下鍋，我依照慣例在水沸時放入，到時間撈出來還有硬芯，有的蒸包要求放屜布，我放的盤子，結果全部粘底。曾有一個新聞是關于重慶小伙子吃自熱小火鍋時沒看說明書的，他連同食材和發熱包一起食用，導致宿舍三人全部送醫。

因為沒有認真閱讀使用說明最憂傷的故事，應該屬于劉備對諸葛亮的托孤，這段見于正史。在這樣一個時刻，劉備還專門談起了馬謖，并告訴諸葛亮：此人不可重用。可見對其是有多么不放心。當然，一個剛剛吃了敗仗讓整個國家陷入困頓的帝王的告誡并不是那么有說服力，但事情走向偏偏和他的遺言完全吻合。和《三國演義》不同，這部“人才使用說明書”，反倒像是劉備留給諸葛亮的錦囊妙計，只可惜大丞相沒有珍惜。

【原載《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