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茨瓦納的“大象快車”

卡利斯圖斯·博薩列茨韋

博茨瓦納是世界上大象數量最多的國家。激烈的人象沖突導致奧卡萬戈狹長地帶的居民不敢出門，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

在五年前的收割季節，恩托博加·薩莫克瓦塞的父親從日常耕作的田地返回七公里外的村莊時，迎面遇上了一頭大象。

薩莫克瓦塞說：“我們懷疑，大象在他還沒發覺的時候就襲擊了他。也可能是他年紀大了，無法迅速逃跑。”重傷的父親被送往醫院，但到達醫院時，醫生宣布了他的死亡。“那是非常悲傷的一天。”薩莫克瓦塞回憶道。

不久前，薩莫克瓦塞還在擔心兒子們會面臨和她父親一樣的命運，因為他們每天都要從養牛場步行近四公里去當地的小學上學，一路上需要穿過大象踩踏過的小路。

但現在，當薩莫克瓦塞白天在田里種高粱和玉米，傍晚在傳統的蘆葦屋里休息時，她確信兩個兒子正搭乘巴士安全地通過那條小路。

博茨瓦納的奧卡萬戈狹長地帶共有13個村莊。在這個地區，大象與當地居民的數量幾乎相等——有近1.5萬頭大象和幾乎同樣多的人類一同生活。

幾十年來，該地區的人象沖突頻發。但三年前，“大象快車”項目啟動。專線巴士會載著兒童和醫護人員穿越大象走廊，以降低人類被大象傷害的風險。

“大象快車”的效果很好。社區成員表示，被大象踩踏的風險已經下降，學生出勤率和病患就診率都有所提高。

更重要的是，當地人的恐懼和焦慮已經有所緩解。“我不再整天提心吊膽地擔心兒子們會被大象踩死。”薩莫克瓦塞說。

| 大象小鎮 |

博茨瓦納大約有13萬頭大象，是世界上大象數量最多的國家。一份報告顯示，在2009年至2019年間，這種巨型哺乳動物共導致67人死亡，是博茨瓦納致人死亡案例最多的野生動物，此外，還導致26人受傷——僅次于花豹的致傷人數。

不斷增加的人口使更多的荒地變成了農田，而大象的數量在過去20年里增加了兩倍。因此，致命的人象沖突變得愈發頻繁。博茨瓦納迫切需要解決人象共存的問題。

卡萬戈–贊比西跨境自然保護區是世界上最大的自然保護區，橫跨安哥拉、博茨瓦納、納米比亞、贊比亞和津巴布韋。該保護區的負責人尼亞姆貝說：“現實情況是，大象過多地集中在博茨瓦納，從而引發了沖突。”

占地200萬公頃的奧卡萬戈三角洲位于該國西北部。廣闊的內陸河流三角洲和大面積濕地的獨特地貌，使其成為了世界遺產保護區。博茨瓦納的大象必須穿越這片平原才能到達水源地。

“大象快車”項目于2020年啟動，旨在向薩莫克瓦塞這樣的村民提供服務。這些當地人居住的村莊，分布在奧卡萬戈三角洲與向北延伸至納米比亞邊境的大象牧場之間的通道上。運營這些交通工具的非營利性組織“生態共存”的現場協調員奧圖西策·莫蘇皮介紹稱，項目的主要目的是“減少沖突，促進人象共存”。

莫蘇皮解釋說，該項目首批覆蓋的六個村莊是發生人象沖突最頻繁的村莊。根據多個當地消息來源，在三角洲這一區域，大約每年都會有兩人被大象踩死。野生動物和國家公園部的相關記錄顯示，三角洲所在的甘比蘭地區在2019年有三人死亡、一人受傷，2020年有四人死亡、兩人受傷。

位于奧卡萬戈河末端的賽龍加村和吉德瓦村相距200公里，目前有兩輛小型巴士往返于該路段。這里很少有公共交通工具，因此村民很容易遇到大象。兩村之間的許多小聚居點離學校和醫院等服務設施也很遠，這意味著公共巴士能為村民提供額外的便利。

| 令人擔憂的共存 |

長期以來，對大象的恐懼影響著奧卡萬戈河沿岸居民的日常生活。人們在日落后閉門不出，以躲避來該地區尋找食物和水的大象。一旦大象發現人類的足跡，就會在第二天早上找到他們的田地，吃地里的莊稼。

農作物損毀是人與大象之間關系緊張的另一種體現。從2009年至2015年，狹長地帶的農田被大象襲擊了1518次，農民及其家人賴以生存的作物慘遭破壞。

之前，這些擔憂還影響了孩子們上學。“生態共存”聯合創始人、生物學家安娜·松赫斯特說：“由于孩子們不得不在清晨和傍晚步行上下學，家長們擔心這樣很可能會遇到大象。甚至需要去診所的病患也不敢去就醫，因為他們害怕在路上遇到大象。”

由于人象沖突加劇，博茨瓦納政府于2019年取消了為期五年的大象狩獵禁令，允許農民在保護生計和生命的前提下，對大象襲擊予以反抗。

盡管這一決定遭到了環保人士的批評，但該地區的許多居民對此表示贊成。奧卡萬戈社區信托基金的總經理博謝洛·塞西尼說，雖然大象是博茨瓦納旅游業寶貴的收入來源，但對生活在三角洲村莊里的貧窮農民而言，大象是威脅他們生計的危險物種。

對世界上許多地方來說，建立人象共存關系十分重要，如果不能建立這樣的和諧關系，可能會對大象種群構成威脅。例如，孟加拉國日益加劇的人象沖突，使該國的大象種群面臨滅絕風險。如今，孟加拉國只剩下幾百頭大象了。

在奧卡萬戈三角洲，每年大約有25頭大象在沖突中喪生。成立于2013年的“生態共存”旨在實現這一地區人類和大象的和諧共存。“我們的使命是，幫助與大象共存的人們維持生活和生計。”松赫斯特說。

| 穿越大象走廊 |

“生態共存”將農民、科學家、村長、決策者和商人聚集在一起，力求找到減少人象沖突的解決方案。“大象快車”只是這些方案中的一種。“生態共存”為此進行的第一個嘗試是，確定穿越大象走廊的行進路線，因為大象需要從旱地進入奧卡萬戈三角洲飲水。

該組織監測大象活動、進行地面調查、采訪村民、收集本地信息，并據此確定了行進路線與大象走廊的幾個相交點。“生態共存”標記了這些地點，以盡量減少行人與大象的接觸。最終，該組織確定了最佳路線。這條路將奧卡萬戈河沿岸的所有村莊連了起來。

“生態共存”的兩輛小巴士現在運送大約170名小學生、40名大學生，以及往來于診所和病患住處的醫護人員。松赫斯特說：“護士和醫生被送到難以獲得醫療服務的地方。在新冠疫情封鎖期間，公共巴士將醫護人員送到了人們家里。”

自2020年公共巴士開始運營以來，只發生過一起人類被踩踏事件，但受害者既不是醫護人員，也不是學生。松赫斯特補充說，在同一地區，之前每年都至少有一人因大象踩踏死亡。野生動物和國家公園部則表示，暫未獲得巴士運營期間該地區“問題大象”的死亡數據。

根據松赫斯特的說法，過去14年里，在狹長地帶發生的大多數大象致人死亡案件中，都會有一頭甚至多頭大象遭到報復性槍殺。

有跡象表明，公共巴士降低了當地人對與大象一同生活的恐懼和焦慮。松赫斯特說：“學生的出勤率提高了，教師們的表現也更好了。”

家長們表示，他們比從前放心多了。住在埃雷沙村郊區的莫賈薩迦維說，公共巴士不僅挽救了她兩個孩子的生命，也挽救了她本人的生命。

“這對我真的很有幫助，因為我再也不用冒險穿越大象走廊了。”她說，“以前，由于孩子還小，我每天都得在早上步行六公里送他們上學，下午再去學校接他們放學。”

設在贊比亞的“大象業務”是一個旨在幫助大象與人類和諧共存的非政府組織。該組織的創始人凱琳·卡特說：“給予受大象影響的人們理解和同情，是減少人象沖突的重要組成部分。”

“事實上，‘生態共存’協同社區一起進行的實地工作是非常有益的，這讓當地人覺得有人關注大象給他們帶來的種種影響。”她說，“此前，當地居民普遍覺得自己被忽視了。”

| 資金難題 |

“生態共存”和社區信托基金共同負責巴士的日常運營，后者將在三年內完全接管相關工作，包括尋找資金。兩家旅游探險公司“自然選擇”和“人煙稀少的非洲”購買了第一批巴士，并承擔了兩年的費用（每年2萬美元）。卡萬戈–贊比西跨境自然保護區還承諾為公共巴士業務提供1.01萬美元的財政資助。

然而，奧卡萬戈社區信托基金的塞西尼說，運營成本通常會超過現有預算。兩名巴士司機之一的莫耶·卡隆杜說，司機緊缺意味著如果兩人中有一人生病，巴士服務就會受到影響。他說，除了接送孩子們上下學，他還要在周五把孩子們送到養牛場，周日再把他們送回家為第二天上學作好準備。

一個周日的早上，卡隆杜把裝飾著大象圖案的巴士停在埃雷沙村和戈努特蘇加村之間泥土路上的一個指定公交站點，準備把孩子們從養牛場送回家。孩子們跑向公交站，手里拿著鮮奶、酸奶和肉。在等乘客上車的過程中，卡隆杜指著一塊刻有“大象走廊”的深綠色標牌說，四年前，一頭大象在這里踩死了一名20歲的年輕女子。

松赫斯特說，需要幫助的人太多了，現有資金運營的這兩輛巴士遠遠不能滿足需求。有限的資源使得公共巴士不得不有選擇地運送對象，基本不會讓成年人搭乘。莫蘇皮說：“如果我們有足夠的資源，就可以幫助所有人。”

“生態共存”制定了一個時間表，在固定時間運送醫務人員訪問各個聚居點。莫蘇皮說：“我們已經通知了社區，人們知道公共巴士不是救護車。”只有病情最危急的病人才可以乘車。

莫蘇皮補充道，由于成本原因，目前只能為人們提供小型巴士，無法提供越野車。這也意味著，公交服務無法覆蓋一些地形惡劣的地方，那里的學生無法搭車。

缺乏長期資金支持是許多項目面臨的關鍵挑戰，這一問題甚至于項目啟動時就已存在。卡特說：“資助期限大多為一到兩年。因此，你無法啟動一個規模足夠大的項目，這也使許多項目無法繼續下去。”

解決這些資金難題至關重要。像“大象快車”這樣的項目對該地區人象共存關系的建立是不可或缺的。尼亞姆貝說：“你既不能趕走動物，也不能趕走人。你必須想出減少沖突的有效機制，這些公共巴士的作用就在于此。”

[編譯自英國廣播公司網站]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