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太空創業者

阿什莉·萬斯

2010年5月，一枚“僵尸”火箭從高空平穩降落至地面的畫面令整個航空航天業震驚。2022年7月底，完成這一壯舉的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因資金問題申請破產。十幾年來，這家極具開創精神的小公司為業內培養出了一代航天工程師。

| 震驚業界的試飛 |

2010年5月，一枚看似粗制濫造的火箭引起了埃隆·馬斯克的注意。這枚名為“僵尸”的火箭飛向高空后，能在途中關閉發動機，之后會重新啟動，最終平穩地降落在地面上。這正是馬斯克的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立志打造的那種技術。馬斯克盛贊“僵尸”背后的五人團隊完成了一項壯舉。“太酷了！”他在群發給員工的郵件中寫道，還附上了“僵尸”試飛視頻的鏈接。

研制“僵尸”的是一群熱衷于火箭的叛逆分子，他們都來自2004年成立的小型初創公司——馬斯騰空間系統。這家位于莫哈韋沙漠的公司為青年工程師開辟了一片天地，讓他們盡可放手去嘗試各種大膽的想法，公司也因此名聲在外。繼“僵尸”后，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還研制出了“佐伊”等新一代可復用火箭，后來又為美國國家航天局研制出了一款月球著陸器——該項目包含在雙方簽訂的價值7590萬美元的合同里。

“僵尸”試飛給馬斯克留下了深刻印象，自那以后，商業化航天工業蓬勃發展。除了背靠億萬富翁的大公司，比如馬斯克的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和杰夫·貝索斯的藍色起源，活躍于業內的還有火箭實驗室、螢火蟲太空公司等火箭制造商，以及十幾家類似星球實驗室這類專攻人造衛星研發的初創公司。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在所謂的“新太空”運動中明顯處于劣勢，但它開拓出了一個細分市場。這個市場雜亂無章、捉摸不定，但也至關重要，因為從中淬煉出了一代航天工程師，他們日后從事著規模更宏大、前景更光明的事業。

| 扶搖直上的開局 |

太空旅行的難度突破天際。2022年9月3日，美國國家航天局推遲了新火箭的發射，其重返月球計劃的第一步也因此延后。如此看來，未參與航天局最新發射任務的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將來肯定也不會參與登月。2022年7月底，公司申請破產。身為聯合創始人的喬納森·戈夫說：“看到公司以這種方式收場，真的心痛至極。”

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由戈夫以及與公司同名的戴夫·馬斯騰創建。一開始，馬斯騰混跡于硅谷，從事各種技術工作。后來，思科公司收購了一家他持股的初創公司，他也因此有了追逐童年火箭夢的各種資源。之后，馬斯騰轉戰加利福尼亞州的莫哈韋沙漠，在莫哈韋航天航空港的一棟養護工房里設立了辦公室。他立志以可復用航天器替代一次性火箭，進而改變商業化航天工業的經濟現狀——這是他唯一的目標，也是極具開創性的目標。

藍色起源和太空探索技術公司擁有耀眼奪目的大型工廠，而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擁有魄力，以及土著莫哈韋人“隨心所欲”的精神。就在公司剛成立的那幾年里，“新太空”并不意味著要動真格地做什么，反倒更像一個遠大的志向。公司發布招聘啟事、提供實習機會，接著就有人前來敲門、毛遂自薦，其中大多是在航空航天領域沒有實際工作經驗的年輕人。公司一般只雇用五至十人，整個團隊以馬斯騰和戈夫為核心。

以“僵尸”為例，公司的小團隊用大約四個月的時間研制出這枚火箭，為的是參加一個以“月球著陸器”為主題的大獎賽。當初，公司主力工程師之一的本·布羅克從大學退學后，開著自己花500美元買的17座破面包車來到了莫哈韋沙漠。軟件奇才伊恩·加西亞更是莫名其妙地從古巴跑了過來。

“僵尸”項目完美體現了馬斯騰公司的理念。馬斯騰和戈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布羅克、加西亞等人也都在工作中不斷學習。員工們在毫無裝潢可言的車間里迅速組裝出火箭，接著就跑到機場試飛區或沙漠深處進行測試，看看自己的作品是會正常運轉，還是會炸成碎片——有時的確會炸成碎片。他們誰也不過分講究自己的職務頭銜或假定的專業領域。“公司的理念大致是，如果你在某個領域是頂尖高手，或者你最在意某個領域，那么你最終很可能會從事相關工作。”布羅克解釋道。

這種工作風格與美國國家航天局的相去甚遠，但事實證明，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的方法切實有效。“僵尸”飛入大氣層后，重新降落在了發射臺上，整個航空航天業為之震驚。這次試飛充分驗證了回收火箭無須降落傘，可以利用軟件和推進系統來實現。后來，太空探索技術公司也采用了這種方法。（現任太空探索技術公司“星際飛船”項目的高級主管夏馬爾·帕特爾曾在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實習。）

| 分離墜落的結局 |

然而，“僵尸”也凸顯出了公司的弱點。公司把人招進來，向他們講解火箭的每個零部件，最終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離去，要么是因為工資沒給夠，要么是因為無法忍受在沙漠里的偏遠小鎮生活。布羅克、加西亞，還有個名叫邁克·賈德森的實習生最終跳槽到了阿斯特拉太空公司——這家火箭制造商于2022年11月首次成功地將有效載荷送入預定軌道。另一個名叫蒂姆·埃利斯的實習生先是跳槽到了藍色起源，后又與人合作創建了相對論太空公司，專攻利用三維打印技術制造整個火箭。2010年，戈夫離開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后，創建了更高太空機器公司。

馬斯騰堅持了下來。公司時不時地會從美國國防部高等研究計劃局等機構得到一份小額合同，在項目的支持下開展試驗工作。美國國家航天局也資助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試飛“僵尸”等飛行器，因為這是其月球和火星登陸測試項目的一部分。只要有錢進賬，公司的隊伍就會壯大。一旦資金蒸發，員工規模就會縮水。前員工投奔的各家公司正忙著籌集數億資金，而馬斯騰只能眼看著自己公司賬上的錢越來越少。公司成立越久，越難吸引投資人。“如果已經成立了十年或者更久，你們就不再是初創公司，”戈夫說，“而是一家生活方式型公司。”這類公司通常憑創始人的愛好賺錢，有一定盈利能力，沒有太大的投資前景。

2020年4月，公司似乎終于迎來了突破時刻。美國政府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月球，而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恰好擁有將著陸器送上月球表面的完美技術。公司獲得了近7600萬美元的資金，用于在2022年12月前分多次將科學任務有效載荷送至月球。公司的員工數量一度增至120人，他們在各個車間里忙得熱火朝天。

不料，新冠疫情襲來，公司很快就宣布推遲計劃。疫情導致供應鏈出現問題，進而拖慢了項目進度。原本可以直接采購的零部件，公司迫不得已開始自主生產。如此一來，隨著成本上漲，公司開始不留后路地“燒錢”。盡管曾嘗試從投資人那里籌集資金，但實在找不到接盤的人。2022年7月，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申請破產保護。對于大部分員工，公司采取了要么解雇，要么停職的方案，這樣起碼還能保住在最后時刻翻盤的可能性。航空航天領域里資金相對充裕的初創公司都在評估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的資產，想看看有沒有值得收購的。

據業內資深人士估計，曾在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工作或實習的員工中，有250人目前就職于其他參與“新太空”運動的公司。要想在公司里當個多面手，你就必須學會如何修理或操作航天器的所有重要部件，還要練出能承受每周工作80至100小時的耐力。或許馬斯騰過于直率，無法讓投資人眼花繚亂；又或許他太沉迷于火箭，難以管理好公司財務。但不管怎么說，他確確實實擁有發現人才的眼睛。

戈夫稱，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在存續期內籌集了300萬到500萬美元，此外還有馬斯騰自己的投資。“一開始，他大概投了自己資產凈值的2/3，那可是他這輩子的積蓄。”戈夫說，“公司可能會留下一些東西。但讓我崩潰的是，戴夫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把錢賠光。為了辦成馬斯騰空間系統公司，戴夫作出了很大犧牲。他創造了許多不可思議的奇跡，為的就是讓公司運轉下去。我真希望有什么辦法能讓結局不那么糟糕。”

[編譯自美國《彭博商業周刊》]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