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社會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研究

朱 潔

(南京財經大學，江蘇 南京 210023)

一、引言

“費邊社會主義”學派主張，政府應當承擔改善國民福利、縮小社會收入差距的責任與義務。當前，我國人民的收入差距逐漸呈現出拉大的趨勢，特別是我國早期采用“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發展模式，導致社會成員在城鄉之間、不同地區之間以及不同社會群體之間收入懸殊。學術界在經濟分析中通常使用基尼系數來反映收入差距，系數越高表明居民收入差距越大，收入分配越不平均。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我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數在2008 年及以前均較高，自2009 年起逐步回落，盡管2015 年之后又出現了向上的波動，但整體上呈現下降趨勢。如圖1 所示的歷年基尼系數的變化表明我們國家在為縮小居民收入差距、增加收入分配公平性方面做出了許多努力，也取得了顯著效果。因此，通過有效的收入分配機制對居民收入進行調節，以緩解收入差距拉大帶來的結構性矛盾從而推進社會公平迫在眉睫。

圖1 2003～2019 年我國基尼系數變化情況

我國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覆蓋范圍廣、養老保險基金數額巨大，是社會保障體系的主體項目。養老保險制度的主要目的在于為老年人的基本生活提供有效保障，推進養老服務事業不斷前進，與此同時，養老保險的收入與支出客觀上也對國民收入分配具有重要的調節作用，能夠推動國民經濟的發展。效率是國民收入初次分配的關鍵，而收入再分配則直接體現社會發展的公平性，強調將部分群體的收入向其他群體進行轉移，更是關乎國計民生、社會安定。為此，在我國居民收入差距不斷拉大的背景下，研究社會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的發揮機制并分析運行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本文的余下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對國內外關于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研究成果進行回顧與梳理；第三部分從養老保險的籌資模式以及資金來源兩個角度分析我國社會養老保險收入再分配效應的實現機制；第四部分剖析現階段我國社會養老保險在發揮收入再分配作用過程中存在的問題；最后提出相應的對策及建議。

二、文獻綜述

西方發達國家針對基本養老保險及其收入再分配效應的研究起步較早。庇古主張國家應當把稅收用于社會保障事業，即利用征稅通過發放養老金、失業津貼等方式將富人的收入補貼給窮人，從而實現收入再分配。

國內學者們立足的研究視角不同、采用的研究方法具有差異性，且不同學者的側重點也有所不同，相關研究缺乏一定的系統性，因此其研究結論也存在差異，主要可分為以下三種。

第一，大部分學者認為我國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縮小了收入差距，對收入再分配發揮了積極影響。陳建輝和余娟清[1]、殷海清[2]也證明了這一點。王翠琴和薛惠元運用精算的方法，測算了不同條件下社會養老保險所產生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發現我國的社會養老保險在不同繳費檔次、收入階層、性別、繳費年限以及壽命的參保人群中存在顯著的收入再分配作用[3]。王延中等發現我國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起到了縮小收入差距的作用，發揮了收入再分配功能[4]。

第二，社會養老保險加深了逆向收入轉移程度，削弱了制度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甚至產生了逆向收入再分配效應。簡單來說，即社會養老保險制度不僅沒有起到縮小收入差距、實現收入再分配的作用，反而導致收入差距不斷拉大[5]。何立新通過精算分析預測出城鎮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參保者的終身工資收入分布，來對基本養老保險參保者的繳費情況與其養老金收入進行比較發現，城鎮職工的基本養老保險制度改革反而拉大了收入差距[6]。

第三，社會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具有不確定性。李培和劉苓玲利用多種方法，對我國養老保險的再分配效應進行研究發現，我國當前基本養老保險的再分配效應實際上是累進的，并且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的不確定性，取決于統籌賬戶與個人賬戶的比例[7]。

根據文獻梳理還可以看出，國內關于社會養老保險收入再分配效應的研究內容主要傾向于通過測度出具體的數值來進行比較分析。總體而言，當前研究內容缺乏對社會養老保險如何發揮收入再分配作用的機制研究?；诖耍疚膶ι鐣B老保險收入再分配效應的實現機理進行分析，并且對現階段存在的問題提出相應的解決對策，以更好地發揮社會養老保險促進收入再分配公平和推動國民經濟發展的功能。

三、我國社會養老保險收入再分配效應的實現機制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過不懈的探索與實踐，建立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大大提高了社會保障水平。通過整理國家統計局相關數據，我們得到近十年來我國社會養老保險總體參保人數以及養老保險基金收支的變化情況，如表1 所示。

表1 2010～2019 年我國基本養老保險情況

效率與公平是經濟社會發展在每個階段都需要面臨的難題，社會迅速發展帶來的居民同期收入差距不斷拉大(表2)，體現了效率與公平的兩難抉擇。我國社會養老保險制度是一種社會公共政策，現階段我國社會養老保險制度建設更多地追求公平和可持續，也為經濟發展提供了有力支撐。

表2 全國居民按收入五等份分組的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 單位:元

福利經濟學家庇古提出，如果能夠采取有效手段使得富人的貨幣收入流向窮人，則可以實現社會總福利的增加。國內外學者一致主張社會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主要通過代際再分配和代內再分配兩種方式得到發揮，進而進行收入轉移，增加社會福利、維護社會公平。代際的收入再分配主要是指把年輕人繳納的社會保險金，以退休人員獲得養老金的方式來調節老年群體和年輕群體的收入差距。代內收入再分配即同代收入再分配，包括不同收入水平的人之間的收入再分配和個人生命周期內的再分配兩種方式。而我國社會養老保險更主要的再分配方式側重于代際的再分配，而不是代內高收入流向低收入這一分配方式。

本文將從社會養老保險的資金籌集以及待遇發放兩個方面分析我國社會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功能實現機制，探索社會養老保險如何影響到國民收入再分配的深度和廣度。

(一)資金籌集

1.籌資方式

一般而言，社會養老保險的繳費即籌資方式可以分為三種:現收現付制、完全積累制以及部分積累制。

現收現付制遵循短期內橫向收支平衡的原則，本質上屬于“代際贍養”模式。社會養老保險受到參保人性別、收入水平、繳費年限、壽命長短等多重因素的影響，各參保人年老后所獲得的養老金支付的現值與其年輕時所繳現值不完全相等，兩者之間的差額被定義為“養老金純收益”，當養老金純收益為零時，則表明社會養老保險沒有產生收入再分配的作用；反之，如果該值不等于零，則可以認為養老保險制度發揮了收入再分配效應?，F收現付籌資方式下，養老保險同時具有代際和代內的收入再分配效用，因此采用該種籌資方式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的收入再分配作用明顯更大。

完全積累制養老保險籌資方式遵循長期中縱向收支平衡原則，本質上屬于“同代自養”模式，理論上養老金純收益為零。與現收現付制養老保險籌資方式相比，這種模式下社會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功能不太突出。

不同于上述兩種極端籌資方式，部分積累制實現了現收現付與完全積累的結合，是一種折中的養老保險繳費模式。所以，在采用部分積累制來實現社會養老保險的資金籌集時，社會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的發揮程度取決于現收現付制和完全積累制這兩種模式中的比例以及具體的組合方式。我國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在改革轉型之后實施“統賬結合”，屬于部分積累制的養老保險籌資模式。

2.籌資渠道

社會養老保險的資金來源渠道主要包括政府、企業以及個人三類。由于我國社會保障制度起步較晚且有待完善，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我國財政社會保障支出的不平衡性逐漸拉大了城鄉居民的收入差距。隨著社會保障制度的健全與發展，政府在社會保障方面的財政支出趨于更加公平、合理，作為收入再分配重要手段之一的養老保險在縮小居民收入差距方面發揮了較好的作用。具體來說，當社會養老保險的財政轉移支付力度較大時，則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也較強。企業以及參保者個人同樣是社會養老保險的籌資主體，會對收入再分配產生一定的影響，但是其橫向收入再分配效應較弱。

3.繳費基數及上下限和繳費比率

社會養老保險的繳費基數及上下限和繳費比率的設定直接影響養老保險的籌資水平。對我國社會養老保險而言，社會統籌部分的養老保險基金規模越大，則其發揮收入再分配功能的效果越好。然而在實際運行過程中，繳費基數及繳費上下限對養老保險收入再分配作用的影響并不是確定的，還需要結合養老保險繳費率、資金籌集模式等因素來綜合考量。繳費比例對社會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的影響機制主要體現在費率的差別化，一般而言，養老保險繳費率差別越大，其再分配功能越強。

(二)待遇發放

1.待遇支付模式

社會養老保險的待遇給付與參保人的繳費年限、工資收入等因素相掛鉤，社會養老保險的待遇給付方式可劃分為確定待遇型(DB)和確定繳費型(DC)兩種類型。前者是指社保經辦機構按照事先確定的社會養老保險金替代率來確定給付標準進行支付的模式，本質上屬于“以支定收”，這種情況下參保者個人不需要承擔風險。后一種社會養老保險的待遇支付模式的養老金待遇確定取決于個人繳費的數額。具體是指根據預測的繳費水平進行社會養老保險基金的籌集，并獲得投資收益，當參保者退休時，社保經辦機構按照參保人繳費情況及養老保險基金的投資收益進行養老金給付，本質上屬于“以收定支”。DC 模式常常與個人賬戶相關聯，缺乏風險互濟能力，其調節收入分配的功能與確定待遇型給付模式相比而言較弱。當養老金給付完全按照個人繳費累計儲存額制定時，甚至會加大不同收入階層人群的待遇區別以及收入差距。

2.待遇支付水平

社會養老保險主要有定額支付、單比例支付以及混合支付三種給付方式。待遇支付水平會對社會養老保險制度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通俗來說，養老保險金的待遇給付水平越高，其收入再分配力度就越大。如果實施差別化的養老保險待遇水平支付，對低收入人群給予較多的補貼，則可以較好地提升社會養老保險的代內收入再分配。

此外，社會養老保險的制度覆蓋面等因素也會影響養老保險調節收入差距的效用，制度覆蓋面越廣泛，越能實現更大范圍的收入再分配。

我國的社會養老保險主要采用部分積累制進行養老保險基金的籌集，籌資來源呈現多元化，同時采用確定待遇型和確定繳費型兩種給付模式，實現了代際間以及代際內的雙重國民收入再分配。

四、我國社會養老保險收入再分配效應發揮存在的問題

(一)社會養老保險制度仍需完善

我國社會保障制度體系覆蓋面有待進一步擴大，社會養老保險“碎片化”的問題仍然存在。長期以來，城鄉之間、不同地區、不同行業以及不同群體存在較大差異，導致養老保險制度發展極不平衡，一些靈活就業人員、貧困人口和家庭婦女等弱勢群體仍然被排除在制度保障之外，且缺乏制度上的激勵，造成城鄉居民和城鎮職工以及機關事業單位參保者之間的養老保險基金籌資水平差距不斷拉大，嚴重阻礙社會養老保險發揮收入再分配功能。此外，個人賬戶將養老保險待遇與繳費相聯系，并且可繼承，將會增加收入再分配的難度。

(二)社會養老保險基金缺乏監督

我國的社會養老保險基金數額巨大，安全成熟的金融環境能夠為養老保險基金的保值增值提供支持，而這也是保持養老保險基金收支平衡的關鍵，同時會影響到其收入調節的效果。盡管養老保險基金的管理與監督日益規范化，但是仍然存在不足之處。

(三)社會養老保險基金的籌資與發放機制不完善

我國地區間經濟發展水平差距較大，對繳費能力較強、經濟較發達的地區而言，其社會養老保險基金的籌資容易且給付待遇較高。當前我國社會保險統籌層次還不高，一些貧困地區的社會養老保險基金收支平衡很難維持，養老保險基金未能在全國范圍內實現調劑，從而給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帶來了阻礙。

五、對策建議及結束語

社會養老保險是社會保障的重要組成部分，完善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能夠使其更好地發揮國民收入再分配作用，鑒于上文提到的一些問題，筆者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提高社會養老保險統籌層次。現階段，我國養老保險基金統籌層次較低，這嚴重阻礙了社會養老保險發揮不同地區間、不同收入水平人群的收入再分配功能，為此要逐步提高養老保險統籌層次，使其充分發揮再分配效應的同時提高社會保險基金的承受能力。

第二，繼續擴大養老保險制度覆蓋面。有關部門要加強政策宣傳工作，普及養老保險相關知識，鼓勵群眾提高繳費檔次，促進養老保險體系可持續發展，使居民認識到社會養老保險的收入再分配效應在不斷提高。要抓好靈活就業者、弱勢群體的參保工作，增強制度可攜帶性，解決“碎片化”帶來的不公平等問題，建立靈活、統一的養老保險制度體系。

第三，加大養老保險基金監管力度，拓寬投資渠道?；鸨O管相關部門要加強對社?；鸬谋O督工作，在維持基金收支平衡的基礎上創新投資方式，增強基金投資盈利能力，發揮好收入再分配作用。同時，發展穩定且成熟的金融市場與金融環境，拓寬投資渠道，為養老金基金的穩定安全運營提供良好的前提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