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千戶苗寨情

唐紅生

以美麗回答一切。

沖著“走遍大地神州，醉美多彩貴州”這句推介語，我去貴州有幾次了，今又抵達。在貴陽待了兩天，便前往心儀已久的西江千戶苗寨。

蔥蘢的山巒、悠閑的云朵、碧翠的田野……車窗外的風景不斷變換。200多公里的路程在欣賞美景中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抬眼望去，四周群山環繞，重巒疊嶂，鱗次櫛比的吊腳樓隨山勢起伏綿延，層疊而上。耳畔響起汩汩流水聲，一條河宛如玉帶，將苗寨一分為二。我一直以為，西江千戶苗寨之所以叫西江，是由于西江穿寨而過，現在才知此河不叫西江，而是叫白水河。西江是苗語音譯，意為苗族西氏支系居住的地方，后來陸續有其他苗族分支加入。在我眼里，千戶苗寨就像一位藏在深山中的絕世美人，初見便令人怦然心動。

凝固的藝術

建筑是凝固的藝術。在寨子里隨性穿行，吊腳樓形狀各異、大小不一，如入藝術迷宮。

吊腳樓這名很形象，因苗寨樓房通常建在山坡上，有高低落差，需前后分別豎立長短柱子，才能確保每層樓分別處于一個平面上，這就形成了半邊著地、半邊吊腳的“吊腳樓”。吊腳樓大多為三層，一樓存放農具，并分隔成幾格關養牲畜。二樓因具有良好的通風防潮效果，用來住人。中間為堂屋，作迎接客人之用。有的人家會在此安放祖宗圣靈的神龕。這間房很重要，所以精心裝飾，門楣上雕龍畫鳳，梁柱上也雕刻著飛禽。左右兩邊作居住、做飯之用。在堂屋外側有長廊軒敞，放置一條長凳，外圍裝上木質欄桿，稍向外凸出，極富獨特的苗寨風格。苗家女子常在此挑花刺繡，累了可以靠靠背，因而民間有個貼切的名字——美人靠。三樓一般為糧倉。

建造吊腳樓是件大事、喜事，寨子里的人都會去幫忙。建樓一般選杉木，把粗大的樹木底部削尖，眾人合力用重物錘擊，嵌入土中，或固定在礎石上。木匠工徒按照木匠師傅的著墨線路，用鋸子、鑿子、斧頭加工梁、柱、枋、檁、榫等。一棟房子需要的榫眼少則幾百個，多則上千個，但不用圖紙，僅憑著墨斗、斧頭、鑿子、鋸子，就能將柱柱相連、枋枋相接、梁梁相扣，極具技術含量。立房時先立左排，后立中排，最后立右排。排與排之間要上好檁子，連接榫卯，釘上木釘，搭接漸漸牢固成型。接著裝排柵、安窗戶、鋪板壁、釘椽角、涂桐油……一切有條不紊。

房頂蓋著一片片小黑瓦，四個角微微翹起，連同帶花紋的窗欞、厚實的木板門，無不散發著淡淡的古木香味和煙火氣息。望著一棟棟吊腳樓，我驚嘆其創造力，從中感受到苗家人珍愛土地的秉性。在山間高低不定、險峻的環境中，居然構建出如此平坦的生活空間，這也讓人感受到苗家人面對生活的從容。

房前屋后翠竹搖曳，花草婆娑。鵝卵石鑲砌的臺階高低不平，巷子寬寬窄窄，曲徑通幽。三角梅爬滿了柵欄，紅的、粉的、紫的，開得正艷。戴著眼鏡的老婆婆正埋頭繡花，陽光溫柔地穿過房屋間隙落在她身上。她滿臉專心、淡定的神情，針線間，似在回憶童年趣事。

除了吊腳樓，風雨橋也有特色。風雨橋多建于交通要道的河流上，通常由橋、塔或亭組成，因能為過往行人遮風避雨，故名。白水河上有好幾座風雨橋，如一顆顆巨大的紐扣，把兩岸緊緊地連在一起。我仔細觀看二號風雨橋——嘎銩僦。“嘎銩”在苗語里是螃蟹的意思，“僦”是橋之意。橋面兩旁設置欄桿、長凳，形成了長廊式走道。長廊上面還用大大小小的梁木榫卯構建了廊頂，刮風下雨時，方便行人躲雨，平時也可歇歇腳。亭子檐角翹起，頂端雕有寶葫蘆和仙鶴等吉祥物，工藝精美。無論河水湍急或平靜，風雨橋總是氣定神閑，似在歲月中遐思。

過了一號風雨橋，眼前一派田野風光。水田中秧苗蔥綠，遠處山巒上的層層梯田猶如一條條綠色的絲帶纏繞山腰，又如天梯，一直通往山巔上那片云。寨民們有的犁田，有的種瓜點豆，辛勤地勞作。我舉目四望，吊腳樓背靠青山，面臨綠水，一側梯田逶迤，在藍天白云的映襯下，真是世外桃源。

獨特的風情

苗寨水土豐美，美食自然不在話下。西江的小吃極為誘人，諸如麻辣米粉、原湯牛肉粉等，還有風干的牛肉干，真空包裝，貨真價實，我禁不住買了不少。賣糍粑的在店門口當眾加工，現做現賣。一段粗大的樹干被掏空，做成了木槽。只見一位苗家婦女雙手拿著大木槌，一下一下地打著里面厚厚的糍粑。每打一下，就會帶起一道道黏黏的白絲，細細長長，滋味綿長。

苗寨特色美食繞不過長桌宴。我們在一家苗家傳統美食店就餐，俊男靚女早已在門口歡迎了。狹長的桌子不高，凳子當然也就矮了，主人說，長桌配矮凳，到了這里不分身份，都是貴賓。我們相對而坐，每人面前有一個紅雞蛋，吃前要用紅雞蛋敲三下額頭，代表鴻運當頭；打碎吃掉，代表歲歲平安。如果哪位客人尚未吃，額上會突遭一擊，隨著“咔嚓”一聲，一只染紅的熟雞蛋在阿妹手中被敲碎，剝去殼后被塞入客人嘴中。阿妹用染雞蛋的紅水抹上客人的額頭，并唱道：“歲歲平安，鴻運當頭……”眾人笑得合不攏嘴，客人欣然接受這美好的祝愿。當地人喜歡用魚腥草炒臘肉，這道菜被奉為佳肴，可我不大喜歡那味兒。最愛吃的是酸湯魚，底料是加入多種食材熬制而成的，味道很獨特。酸湯里煮些粉條和蔬菜，吃起來更覺有味。這是一家“旅游扶貧帶動示范戶”，想來紅火的生意，也帶動不少寨民走上了小康之路。

幾位小伙手拿蘆笙，吹起了歡快的歌曲。穿著盛裝的苗家阿妹款款而來，一邊唱歌，一邊給客人敬酒。歌中唱道：“來苗鄉先品酒，你喜歡也要喝，不喜歡也要喝，管你喜歡不喜歡都要喝……”阿妹親手將美酒送到客人手中，當一碗酒下肚后，阿妹還會為你夾菜，如果咬不到菜，還得繼續喝酒。我平時不怎么喝酒，但這種盛情誰也抵擋不住，禁不住端起一碗糯米酒一飲而盡，滋味香甜，甜而不烈，香而甘醇。雖然酒的度數不高，但已覺得面紅耳熱了。最有趣的要算“高山流水”了，阿妹們各拿一只碗，由高到低連成一線，最下面的碗直接連著客人的碗，然后從高處斟酒，酒便流到客人碗中。你若不喝，她們會不停地圍著你唱。盛情難卻加之擔心酒會溢出沾濕衣服，便喝下一碗又一碗。幾位酒量大者，盡情享受“高山流水”，米酒醇香，氣氛異常熱烈。在我看來，“高山流水”既形象生動，又寓意把客人當作了知己、知音。苗家人的酒如同苗家人的山和水，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長；水有多深，酒壇就有多深！南來北往的游客個個興高采烈，酒不醉人人自醉了。悠揚的酒歌，早已繞過梁柱，飄出窗欞……

其實，苗家長桌宴已有幾千年的歷史，苗家接親嫁女、孩子滿月等喜事時都會辦上一桌。左邊是主人座位，右邊是客人座位，主客相對，敬酒勸飲并高歌。即使如今吊腳樓中日常的長桌宴往往只有一桌，但那股熱鬧勁兒一點也不減。

迷人的夜景

晚飯后，太陽沉到山的另一邊。我到達山頂上的觀景臺，憑欄遙看對面，苗寨全貌盡收眼前。千戶苗寨的“千戶”并不夸張，密密麻麻的吊腳樓相毗鄰，從山腳向山頂鋪展開去，快把兩座山頭包裹起來，蔚為壯觀。在大山的背景下，吊腳樓與大自然渾然一體。吊腳樓似在聽蒼山滴翠的聲響，大山也似在靜聽銀飾碰撞發出的天籟。

天色漸暗，千戶苗寨開始淡妝濃抹。起先點點燈光不大顯眼，仿佛是散落在山間的星星，高高低低，明明暗暗。天空慢慢地藍起來，吊腳樓漸漸消融于茫茫夜色中，而漫山遍野的燈光閃爍，如夢如幻，簡直成了燈的海洋，神秘而幽靜，嬌媚而迷離。萬家燈火把白水河染成了五顏六色，似銀河瀉入深山，恰如“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的詩境。

下山回到寨子，燈光將行人的身影映在石板路上，短短長長。酒吧燈火闌珊，時而飄來現代樂曲，時而聽見古樸婉轉的苗歌，時而歡快激越，時而淡淡憂傷。或許只有這里才能將兩者結合得如此完美。

一位女子興趣盎然地坐在河邊的椅子上，畫師正對她進行肖像速寫。晚風輕拂著她的臉頰，撩起了發絲。畫師細細地描繪她的表情，那是一種暢游后的喜悅。今后，每當她看到此畫像時，勾起的定是愉快回憶。

回到民宿，門上掛著的紅燈籠透出朦朧的光亮。我靜靜地坐在窗邊，仰望深邃的夜空，繁星點點，一輪圓月高懸半空，清輝灑向苗寨，縹縹緲緲。我沉浸其間，久久不能入眠。

熱情的儀式

清晨，從叮叮咚咚的水聲中醒來。推窗，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炊煙裊裊，晨霧靄靄，隨風聚散，繚繞在吊腳樓之間。

走出景區大門，穿著華麗服飾的苗族阿妹，正高唱敬酒歌。苗族是以酒來表達情感的民族，客人來了必須以美酒相待。“攔門酒”是苗寨一種古老的習俗，是主人熱情好客的迎賓禮儀。每當寨子里誰家有娶親嫁女等大喜事時，親戚朋友都要遠道而來送禮賀喜。于是，好客的主人家為了將喜事辦得熱鬧體面些，便請來穿戴銀裝的阿妹和對唱如流的歌手組成“攔門酒”團隊，以迎接客人。我由于前一天下午才抵達，錯過了這場景。

場地中間擺放12張桌子，上面有盛滿美酒的牛角杯，兩側分列演奏者和歌舞者。伴隨著悠揚的蘆笙曲調，和著古老的鼓點，婀娜多姿的阿妹跳起了歡快的舞蹈，場面宏大，在吊腳樓的映襯下，儼然成為苗寨最美的風景。

攔門酒有12道，在苗族人看來，12是一個吉祥數字，也代表著輪回。將攔門酒設置成12道自然成為迎客的最高禮儀。每道酒都有豐富的文化內涵，既表達了對客人的美好祝愿，也展示了苗族千百年的傳統價值觀。第1道是恭喜酒，表示由衷的祝福，一位老者居中，頭戴斗笠，白須飄然，慈眉善目，精神矍鑠，其左右各站一位身著盛裝的阿妹，笑臉相迎。后面依次為善良酒、勤勞酒、勇敢酒、聰明酒、美麗酒……直至最后一道美滿酒，寓意圓圓滿滿。以酒攔路，喝的是牛角酒，品的是稻米香，領略的是淳樸民風，感受的是苗族真情。

西江千戶苗寨，不僅有外表的風景，更有歷史的靈魂，好似一件被匠心錘打千年的銀飾，精美而富有內涵，透出迷人的光澤和華貴的氣質。回望苗寨，我忽然想起白水河邊豎立的一塊大石，上面是余秋雨先生題寫的“以美麗回答一切”，這也是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