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溫度的席面

錢國宏

隨禮咋還能用大喇叭下“硬性指標”呢？

周五晚上，我下班回家剛進院，就聽媳婦嘀咕：“上午村里的大喇叭廣播啦，村主任說明天他家給孩子辦升學宴，通知大家都去他家吃席，要求每家隨禮不能低于300元！”

村主任的兒子今年參加高考，估計考得很好，否則也不會大張旗鼓地操辦升學宴。平心而論，村主任家辦升學宴，村里的鄉親們都應該去祝賀，因為這幾年村主任為全村辦了許多好事、實事：家家通上了自來水，戶戶看上了有線電視，柏油路修到了家門口；村頭的澇洼塘填平了，建成了全村最大的娛樂健身廣場，廣場上一年四季鑼鼓聲不斷，鄉親們有了一個休閑娛樂健身的好場所。另外，村主任這幾年還東跑西聯，給村里引進了生態養魚、立體栽果、稻田養蟹等致富項目，使全村群眾走上了脫貧致富的道路。現在全村光私家轎車就有200多輛，別墅式小樓也有20多座呢！……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凝聚著村主任的心血，鄉親們是有目共睹的。不過聽媳婦這一嘀咕，我心里又生出一絲怨氣：隨禮咋還能用大喇叭下“硬性指標”呢？

不解歸不解，生氣歸生氣，這禮還是要隨的。第二天是雙休日，一大早我就揣著錢向村主任家走去。路上碰到好多鄉親，都是去村主任家賀喜吃席的，大家有說有笑地走進了村主任家的院落。

村主任家的院落很寬闊但卻很寒酸：房子還是以前的老房子，只是在房頂上加了一層彩涂板，以防漏雨；院內的甬路，只在原來的土路上鋪了一層磚。同村中那些小洋樓、小別墅比起來，村主任家寒磣多了——也許是村主任這些年把錢都投在孩子讀書上面了吧？

院落里擺下了10多張餐桌，鄉親們有說有笑地幫著張羅著。幾位粗通文墨的村干部，在院中的一角擺出一本賬簿，算設了“禮賬賬桌”。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孩子考上了大學，父母自然是樂不可支。村主任上上下下地忙碌著，熱情地同鄉親們打著招呼，并把他們讓到餐桌旁。大家喝著茶水，嗑著瓜子，談論著家鄉的變化和今年的收成，氣氛非常融洽。鄉親們平時都忙于生產，難得有空聚在一起聊聊天??！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村主任見人來得差不多了，便走上門口的臺階，面向圍桌而坐的鄉親們，提高了嗓門說：“各位老少爺們、嬸子大娘，請大家靜一靜！”

院子里霎時靜下來。“鄉親們，感謝大家今天來參加孩子的升學宴！不過今天這個升學宴并不是給我家的孩子辦的，而是我給村東頭張石匠家的孩子辦的！”

村主任的一番話，讓全場都聽愣了：張石匠和村主任非親非故，村主任咋突然想起給張石匠的孩子辦升學宴了呢？

村主任接著用洪亮的聲音說：“張石匠是咱村數一數二的能人，手藝和人品在十里八村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家還記得不？前年咱村修路時，張石匠又出人又出力，前前后后地忙活，還把腰給砸傷了，在床上整整躺了半年！”

“記得！”這事咋能忘呢？村里修路時，張石匠連續一個多月在工地上出力，沒要一分工錢；腰砸壞了無法下田干活，張石匠也沒向村里提過任何要求，自己默默地承擔了高額的治療費用。

村主任接著說：“張石匠的兒子很爭氣，今年考上了985大學！這是咱村的光榮和驕傲！可是孩子的學費卻成了大問題。孩子考慮到家里的經濟狀況，想輟學外出打工，補貼家用。我一想：那哪行呢，咱這個小山村出個重點大學的學生，多不容易??！所以我今天特意替張石匠家擺下這場升學宴——今天的宴席費用全由我出，誰讓我是村主任呢？感謝大家今天來捧場！今天我就‘霸道一回，一會兒大家寫禮賬時，每戶300元打底，多者不限！今天所有的禮金都給張石匠的孩子作大學學費！我希望鄉親們都能支持一下，每一塊錢的禮金都是對孩子完成學業、將來報效國家而出的一份力！禮賬拿來，我寫第一筆，5000元！”

哦，原來如此！村主任家的小院里頓時響起一片掌聲！鄉親們自發地涌向賬桌，爭先恐后地“寫禮”……張石匠的老伴和孩子不知啥時進了院，站在臺階上，滿臉是淚，一個勁兒地向鄉親們鞠躬行禮……

開席了，每個餐桌上只擺著四盤青菜、一碗豆腐湯、一盤白米飯。鄉親們吃得滿臉是淚，都說：這是這輩子吃過的最豪華也是最有溫度的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