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秋

文_王 輝

一年四季的變化，對北方來說，實在是極其微妙而美不勝收。雖說四季各有其妙，但于我而言，似乎冬太靜了，春太俏了，夏太燥了，而唯有秋，則有別樣的成熟之美和音律之美。秋之美，無須用眼看，只需用耳聽，就有無窮的妙處。

“嘟嘟……”這時候，蟬鳴已不多聞，蟋蟀成了這個季節的主角。無論早晚，總有幾只蟋蟀在屋角、灶下、床頭低吟淺唱，房門、窗戶似乎都封閉完好，卻不知蟋蟀是如何進來的，總是揮之不去，趕之不走。有了蟋蟀的陪伴，夜似乎顯得不那么單調，也不那么漫長。但蟋蟀叫聲頻率極高，總能觸及大腦的最深層細胞，令人思緒萬千、浮想聯翩，你想近聽，但稍有動靜，那叫聲就停了；而一旦靜臥，嘟嘟聲就又起了。似乎無法入睡，就隨它叫吧，拼命不去聽它，但那聲音似乎無處不在、無時不有，不覺間，你卻在徹夜的嘟嘟聲中酣然入眠。

“唧唧……”鳥兒是四季的常客，一聲短鳴，一聲長嘯，總能引來追尋的目光。一個個大地的精靈，在樹間撲棱著、跳躍著、鳴叫著，或從一棵樹飛向另一棵樹，嘰嘰喳喳的，渲染著秋的黎明和黃昏。忽然，“嗖”的一聲，一只鳥掠過耳際，待你尋找，卻只留空谷回蕩、云影寥廓。但翅膀的聲音似乎還在耳畔，讓人不禁懷疑泰戈爾的名句“天空沒有留下翅膀的痕跡，但我已飛過”。北來的總要南歸，靜夜中，能聽到陣陣鳥鳴，劃破夜的靜寂，悠遠而綿長。這群南飛的大雁，不覺間，就飛進了思鄉人的夢。

“嘩嘩……”起風了。開始只是一片樹葉在動，接著是整棵樹在動，然后是整片樹林在動，隨后滿世界都是風的影子。有時候，風只是在幾片葉子間穿過，“沙”的一下，風剛起，就停了，只有幾片葉子還在輕微晃動，再一會兒，連葉子也懶得動一下。待到“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嘩嘩”的風聲，帶動起伏的竹林，就像連綿的綠海，一波高過一波，一浪緊隨一浪，層層疊疊，無窮無盡。風聲，也漸次凌厲起來，從大門縫、胡同口、窗戶洞里鉆進鉆出，發出“嗚嗚”的鳴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是蘇軾筆下的洞簫，是李白詩中的玉笛，是王瀚馬上的琵琶，是白居易離別的笙歌，是李清照“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啪啪……”秋天的雨，不似夏天的雨那么急、那么大、那么緊，明顯穩得多、靜得多、柔得多，不仔細聽，甚至都不知道雨在下，此時的雨，用“飄”字來形容是最恰當不過了。忽然，起風了，風大了，至若“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風便挾裹著雨，咆哮著、吶喊者、追逐著、憤怒著，似乎要把這個世界蕩平，樹枝斷了，玻璃碎了，花盆摔了，滿耳都是萬人在奔跑、在呼喊、在打砸、在破壞，在惶恐、驚栗、絕望中睜眼到天亮，黎明時分，迎接你的，竟然還是一聲清脆的鳥鳴。

秋天，實在是一部自然的樂章，也是一場聽覺的盛宴。走，隨我去聽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