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鳳翰《西亭對雪圖》考

何國偉

內容提要：高鳳翰為清代康乾盛世詩書畫印四絕之大家，曾在揚州居住，被歸為揚州畫派。其右手病廢后，以頑強的意志創造了老辣生拙的左手書畫風格。本文從高鳳翰繪畫風格及觀梅詩句等方面鑒賞其《西亭對雪圖》，并考證此畫創作時間為1711年至1737年，高鳳翰右手廢前。本文進一步分析此畫可能為高鳳翰另一自畫像，或是與自己同類的士人畫像。

關鍵詞：高鳳翰；《西亭對雪圖》；書畫風格；創作時間

一、高鳳翰與揚州畫派

高鳳翰（1683—1748？），字西園，號南村，晚號南阜山人，山東膠州人。高鳳翰早歲知名，曾為清初著名學者王士禛所賞識，奉其遺命，為其私塾門人；后又受尹會一、盧見曾知遇。高鳳翰29歲中秀才，但鄉試屢次不中。至5歲，高鳳翰方由膠州牧黃之瑞薦舉應“賢良方正”特考，考列一等，授安徽歙縣縣丞。高鳳翰曾因盧見曾案牽連下獄，雖然后來冤案得到昭雪，但其對仕途失望，去官后流寓揚州。鳳翰工書、善畫，草書運筆圓勁；山水畫風縱逸，師法宋人，近趙令穰、郭熙一派，但不拘于法，純以氣勝，兼北宋之雄渾、元人之靜逸；花卉亦奇逸而得天趣。鳳翰嗜硯，收藏千余方，皆自銘，大半手琢。印宗秦漢，風格蒼古樸茂，鄭燮印章多出其手。55歲左右（1737），鳳翰右手病廢，改用左手創作，更號“尚左生”，刻印“丁巳殘人”[1]。（圖1）

高鳳翰去官為民后，僑居揚州，寄宿佛門僧舍，靠賣畫為生。59歲，鳳翰返歸故里，8年后病逝。秦祖永在《桐蔭論畫》中評其畫道：“離奇超妙，脫盡筆墨畦徑，法備趣足，雖不規規于法，而實不離于法?！薄捌洚嬌剿v逸，不拘于法，純以氣勝。草書圓勁飛動。嗜硯，收至千余，皆自為銘?！盵3]鳳翰著有《南阜詩鈔》《硯史》。

高鳳翰居揚州時，正是“揚州八怪”興盛之時。所謂“揚州八怪”，實際上是對當時揚州畫壇主要人物的總稱。他們在康乾年間在揚州居住并創作。彼時揚州商業發達，文化繁榮，以徽商為主的儒商的書畫需求旺盛。從早期新安畫派查士標進入揚州，使揚州繪畫處于領先地位[4]，到后來石濤的創新風格震撼揚州，最終使揚州繪畫發展至高峰，形成在畫史上留下重要位置的“揚州畫派”，即“揚州八怪”。其特點是在繪畫風格上求新、求變、求異?！皳P州八怪”之名初見于清末汪鋆《揚州畫苑錄》，并不見于當時，后人對“八怪”究竟為何人有不同的詮釋。其實，將“揚州八怪”稱為“揚州畫派”更為合適。其畫家主要有華嵒、高鳳翰、李鱓、邊壽民、汪士慎、陳撰、黃慎、金農、高翔、楊法、鄭燮、李葂、李方膺、閔貞、羅聘等[5]，互為師友或同鄉，同道之間相互交流或提攜，傳為佳話。其中高鳳翰與鄭燮、金農之交誼最為人稱道。清阮元《廣陵詩事》記載，鄭板橋圖章皆出自沈凡民、高西園（鳳翰）之手[6]。

二、高鳳翰《西亭對雪圖》賞析

高鳳翰《西亭對雪圖》（圖2）立軸，淡設色絹本，122.4cm×46.4cm，藏于香港聽松閣。鈐印“南阜山人”“南村書畫”。

筆者試將《西亭對雪圖》題跋釋譯如下：

畏寒常閉戶，盡日洵支頤。對酒魂清處，開簾雪凈時。欣然尋墅客，隨意到南池。忍凍梅花下，長吟弄玉枝。西亭對雪，舊作與畫意頗合，即述題后。南阜高鳳翰。

高鳳翰《西亭對雪圖》描繪一位士人（也是詩人）在天寒地凍之時，踏雪尋梅，其身旁跟隨著一位侍童。雖是寒冬臘月，他們居然尋到冬梅一枝。詩人“忍凍梅花下，長吟弄玉枝”，雅興大發，吟出畫中題寫的詩句。“忍凍”二字，道出士人“畏寒常閉戶”，見了梅花，卻寧可“忍凍”，不愿離去。反觀身旁的侍童，低頭彎腰，抱臂屈腿，冷得瑟瑟發抖，全無欣賞梅花的雅興。侍童雖是背影刻畫，形象卻十分生動。再看士人，以側影寫之，寬袍大袖，高髻長髯，形象偉岸，在寒風中顧盼自如，沉吟良久。士人偶爾伸手，撫弄玉枝，逸興遄飛，何等高雅！

再觀四周，除兩人之外，畫中可見一陡峭的山崖、一枝含苞的臘梅，畫家并未強調對雪的表現。崖壁下幾叢耐寒之草依然在寒冬中挺立，與臘梅相呼應。整個畫面的光線是暗淡的，未見陽光，反映出雪天的陰冷。然而，詩人興致高昂，臘梅含苞欲放，叢草于寒風中搖曳，崖壁陡峭聳立。詩人不畏天寒地凍堅持踏雪尋梅，逸興遄飛，反映了詩人內心不畏強權及對光明正義的追求。

從繪畫技巧上看，高鳳翰此畫中山崖、梅枝之描寫兼北宋之雄渾、元人之靜逸。整個畫面大塊留白，運筆干凈利索。人物以側影、背影寫之，衣袂以折筆為之，處處有冷逸之意，是詩人內心孤傲的反映。

三、《西亭對雪圖》為高鳳翰右手創作及創作時間之分析

（一）《西亭對雪圖》為高鳳翰右手所作

《西亭對雪圖》畫風極為細致。其中對人物、崖壁及梅花樹、野草的描繪均細致入微，與高鳳翰右手所作的其他作品一致。除繪畫外，高鳳翰在書法，特別是草書及隸書上均為有清一代大家[1，3]。《西亭對雪圖》中梅花詩題跋為高鳳翰著名的隸書風格。《百煉幾生六言聯》（圖3）為高鳳翰右手書隸書聯。其書風與《西亭對雪圖》題跋完全一致。高鳳翰右手病廢后，其左手書畫風格完全不同右手所作，一眼即可辨出。（圖4、圖5）

從以上分析，可以肯定《西亭對雪圖》為高鳳翰右手所書，即他55歲中風之前所作。

（二）《西亭對雪圖》創作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