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帆
(上海交通大學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上海 200030)
根據《危險化學品安全管理條例》,危險化學品(簡稱危化品)是指具有毒害、腐蝕、爆炸、燃燒、助燃等性質,對人體、設施、環境具有危害的劇毒化學品和其他化學品[1]。高校實驗室危險化學品的存儲、領取和使用過程都存在危險性,一旦發生安全事故,將嚴重威脅實驗室內的生命和財產安全。近年來,國家提出建設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的“雙一流”政策,許多高校加大了對科研實驗室的投入力度,實驗室中儀器設備和危險化學品種類也迅速增多,增加了高校實驗室的安全管理風險。有資料表明,在高校所發生的安全事故中,由危化品引發的燃燒、爆炸事故占其中80%[2]。由此可見,國內高校實驗室危化品的安全管理形勢不容樂觀。
目前,我國缺乏統一的危險化學品管理規范,而且,高校現行的實驗室管理辦法各不相同,特別是對于危化品使用人的管理要求參差不齊,導致存在一定的追溯難度和安全隱患。本文從社會成員的集體行動以及相關的治理模式角度來分析這一問題,在高校實驗室的大集體中,各類實驗人員作為化學品使用的個體,當面對高標準的管理要求時,往往會從“理性人”的角度出發,對個人行為的收益和成本進行分析,存在自己不行動卻期待實驗室其他成員做出行動,或等待別人行動自己同時獲得團隊勞動成果的現象,使當前許多高校實驗室內不斷面臨集體行動的困境。因此,試圖以集體行動理論為基礎,對高校實驗室危化品管理為何會面臨困境以及如何解決這些困境進行研究。
1965年,美國經濟學家曼瑟爾·奧爾森提出了經典的集體行動的邏輯理論,基于理性人假說,他對傳統社會理論的基本觀點提出質疑,認為“如果一個集團中的所有個人在實現了集團目標后都能獲利,由此也不能推出他們會采取行動實現那一目標,”同時,奧爾森提出,“除非一個集團中人數很少,或者除非存在強制或其他某些特殊手段以使個人按照他們的共同利益行事,有理性的、尋求自我利益的個人不會采取行動以實現他們共同的或集團的利益[3],”即會出現集體行動的困境。
根據奧爾森的集體行動理論,成員規模的差異會影響集體物品的供給方式和效率,進而影響集團行動的方式與可能性[4]。大集團可以理解為是理性人組成的規模比較大的集團,小集團可以理解為是理性人組成的規模比較小的集團,在小集團中,成員間的互動更加頻繁,互信程度更高,凝聚力也更強,更容易實現集體共同利益,因此,在相同條件下,小集團會比大集團具有更強的行動力和更大的效力。然而,在大集團中,隨著集體規模的擴張,組織成本會急劇增加,個人提供最優數量集體物品的成本,遠遠大于其最終在集體中所獲取的人均收益。所以,集團越大,促進其共同利益的可能性越小,不付成本而坐享他人之利的投機行為在大集團中更為突出。
在國內學術界,集體行動理論廣泛應用在公共事務、公共資源治理等領域,對于高校實驗室管理,高校內的實驗室通常為多個研究課題組共用,各組成員內部自然地組成一個個“小集團”,而整個院系或學校的實驗室區域則形成一個“大集團”,各類實驗人員既具有共同利益,即共同承擔的實驗任務、共享實驗儀器和化學品存放設施、遵循實驗區域整體管理要求和工作目標等;與此同時,每一個成員又有自己的個人利益,即盡快完成自己獨立承擔的一部分實驗、更高效地使用儀器和設施、更容易獲得實驗結果和數據等。當個人利益與共同利益發生沖突時,集體行動便陷入困境。實驗室中的儀器、設施和研究基礎大多是由大集團提供的公共資源,對于個人來說很容易產生投機心理,具體到實驗室化學品管理工作,陷入集體行動的困境后,不可避免地會造成違規操作、資源浪費、逃避責任等情況發生,甚至由于管理不當而引發實驗室安全事故。
因此,奧爾森的集體行動理論對于解釋高校實驗室化學品管理工作具有很強的適切性,有利于探索出突破高校實驗室中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困境的有效途徑,推動高校實驗室各利益相關主體之間的高質量協同發展。因此,嘗試將集體行動理論應用于高校實驗室危化品管理中,為解決當前實驗室危化品管理中的困境提供新的視角和思路。
當前國內絕大多數高校實驗室的危險化學品存取均實行負責人制度,但各研究團隊的負責人通常自身已承擔大量科研工作任務,又要忙于團隊內部的組織協調,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投入與其他團隊的交流和配合。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存取人缺乏對危化品存放地點的全面了解,僅熟悉自己實驗涉及的化學品,整體安全意識和危機意識相對薄弱。同時,與高校實驗室化學品分類相關的安全教育還不夠完善,相當一部分存取人并沒有獲得足夠的培訓或培訓內容千篇一律,且各科研團隊往往只在內部設立相關標牌和提示,不同人員之間的信息分享不夠充分。面對種類繁多的化學品,存取人通常只熟悉自己常用的試劑,缺乏集體安全責任意識,不利于整個實驗室危化品的管理。
高校實驗室科研人員通常由老師、學生、技術員、管理員等組成,相較于實驗經驗豐富的老師及技術員,學生使用化學品時的存取習慣往往不夠嚴肅謹慎,不注重提前閱讀規章制度,缺乏對安全警示標牌的敏感性。高校中進行實驗活動的行為主體主要為學生,并且很多實驗室存在由學生負責危化品管理工作的情況,但高校學生流動性比較大、實驗室安全意識較為欠缺,許多學生對危化品的性質和危害程度缺乏足夠認識,不完全明確周圍所有化學品的使用注意事項,在存取危化品時不按規程操作,經常發生一些操作不規范現象,如把通風櫥當作危化品儲存柜使用;試劑柜使用后不鎖門;未將易制爆試劑放置在全鋼安全柜內;把公安管制類試劑放在PP 藥品柜內;不同實驗試劑使用后亂放、混放等[5]。
2.3.1 責任分工不明確
在高校實驗室的危化品管理過程中,只按管理要求設置存取責任人,而沒有根據實際情況細化責任分工的情況很普遍。一些管理者只知道“做什么”,但不明確“怎么做”,很容易導致管理失效。特別是對于部分管控藥品的“雙人雙鎖”管理模式[6],一旦其中某個管理者因為各種原因產生了疏忽和懈怠情緒,或為了操作便捷將個人保管的鑰匙輕易交予他人使用,都將大大降低存取流程的規范性和安全性。而且一些高校實驗室對化學品的存儲管理原本就不夠重視,而責任分工不明確則更容易造成危險化學品管理漏洞,形成實驗室安全隱患。
2.3.2 購置入庫不規范
在現行的高校整體安全管理機制下,許多教師的科研工作都是以課題組形式開展,研究過程中涉及的危化品采購渠道相對較多,采購方式也不完全統一。大部分導師可以做到嚴格規范購置流程并對危化品的庫存進行全面監管,但也有一部分導師將化學物品的購置入庫完全轉由其學生管理。在第二種管理模式下,實驗室危險化學品的采購來源、種類及庫存容量等基本信息都無法得到有效控制和監督,很可能為危險化學品的整體管理留下安全隱患,且一旦發生安全事故,也很難對事故原因進行鑒定和追溯。
2.3.3 存取記錄不完備
在高校實驗室化學物品的日常管理過程中,所有領用人必須嚴格做好領用登記,確保危化品的每一次使用情況都應詳細記錄。但當前仍有相當一部分高校實驗室的化學品庫存臺賬存在問題,登記管理制度也不完備,許多課題組把研究的重心和精力都投入科研實驗,認為實施化學品登記制度也只是為了應付上級檢查,對科研工作起不到幫助作用,從而導致領用人在危化品的日常使用中未進行準確的存取記錄,發生如危險化學品領用登記遺漏、用量統計不準確、登記信息不清晰等不規范行為和現象。
部分高校實驗室沒有明確落實安全管理和危化品管理責任,缺乏足夠的危化品安監人員或未設置專職安全員,由院系兼職安全員或學生負責危化品的管理,很難實現實驗室對危險源的全周期監管。此外,一些相關人員在承擔管理責任的同時并沒有獲得足夠的激勵或獎勵,導致責任人在管理過程中的積極性和主觀能動性減少,而監管力度和使用管理一旦產生松動,一些原本應該被容易發現的漏洞就可能無法被及時排除,從而形成新的安全隱患。
在集體中,制度不僅鼓勵和約束著集體中的個人實現理性效用,而且也會塑造他們的行為,使他們傾向于實現集體利益的最大化[7]。因此,在高校實驗室危化品管理工作中,加強集體主義思想教育尤為重要。
在高校科研工作中,無論是課題組、科系院所或整個學院都形成了固有的集體,共用實驗室資源和設施。在這個集體中,每一位危化品領用人作為集體的一部分,任何個人行為的前提是不能破壞集體的利益。在高校實驗室日常管理中,要對實驗個體強調集體意識的重要性,通過演示一些因危化品使用不當或管理不規范而導致集體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案例,讓安全排查意識在所有人的心中牢牢扎根,同時,對于大集體獲得的榮譽也應適當獎勵、分享至每一個小集體成員,形成個人行動規范與集體榮譽感提升的良性循環。
(1)積極開展實驗室安全培訓活動。高校應積極組織一些針對危化品使用和管理的集體培訓,并適當加入一些實踐考核環節,以集體行動的方式鼓勵實驗室內部的協同發展和相互監督。當安全事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邊時,往往不會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高校實驗室只有加強危化品的安全培訓和宣傳,讓所有實驗人員都充分認識到化學品規范使用的重要性和違規操作的危險性,激發整個團隊的責任意識,推動實驗人員自覺遵守規章制度。
(2)強化實驗室集體管理角色。高校實驗室中,通常都設置專人負責危化品的采購、管理、領用等工作,考慮到管理效率和操作熟練度,人員一旦確定后就不再更換。但是,這樣會導致該負責人在任職期間,集體內其他成員對于危化品使用規范的重視程度及參與集體行動的積極性就會慢慢降低。因此,如果集體中每名成員都能夠輪流擔任危化品的管理責任人,將一人多職轉化為一崗多人,對于雙人或多人負責的崗位進行分工輪換,使實驗室的每個人更多地站在集體或他人的角度上看待問題,從而提升其日常實驗行為的規范性。
(3)關心每一名實驗室成員。美國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認為人類有5 種層次的需要,即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實現的需要[8]。確立實驗室集體意識的前提是傾聽并盡可能滿足所有實驗人員的需要,讓其在集體中得到成長和發展。當發生危化品管理或使用違規操作時,除了相應的追責之外,也需要對造成違規的原因進行深入了解。違規操作的主要原因一般都是為了使用便利性,如果實驗室在此之前就已經給予每個個體足夠的尊重和了解,嘗試解決他們的需求,往往可以將一些違規操作終止在起始階段,回歸危險化學品使用的本質安全。
“選擇性激勵”是解決個體理性與集體利益沖突的動態機制。“這種激勵之所以有選擇性,是因為它要求對集團的每一個成員區別對待,‘賞罰分明’[9]。”
奧爾森指出,實施選擇性激勵的群體比不實施選擇性激勵的群體更能促進集體利益,具體而言,“選擇性激勵”可分為鼓勵的積極激勵和懲罰的消極激勵。在實際工作中,可以采取獎懲性質的危化品監督管理機制,對于做得好的團隊予以獎勵,對于做得不好的團隊或人員進行相應懲罰。例如,將實驗室安全納入年終考評、個人職稱評審,對于造成實驗室安全事故或未按期整改、整改不到位的實驗室,對負責人采取取消評獎評優資格等懲罰措施[10]。監督的范圍要廣,應覆蓋包括危險化學品購置、入庫、領用規范、用量統計、使用規范、廢液處置、財務報銷等方面,確保信息的真實性、前后一致性及可追溯性。監督的力度要大,管理者的檢查不能僅限于表面,如檢查化學品領用登記時應同時打開試劑柜核對用量、危險化學品安全說明書(MSDS)是否及時更新、廢液處置是否正確,同時,相應的獎懲也應做到快速落實。
高校實驗室中,實驗資源和設施大多是由集體提供,作為公共資源,個體在使用過程中通常從自身利益最大化出發,很少考慮其成本,因此,個體在實驗室資源的使用過程中很容易產生不付出成本而坐享他人成果的心理,最終導致違規操作等行為。為了破除集體行動的困境,可以采用小集體形式管理實驗室,充分發揮小集體的作用。
小集體有利于相互溝通和協調,小集體成員在參與集體活動時,會形成一種無形的約束,相互監督,給其他成員一定的壓力,減少成員的投機心理,這是小集體的優勢,奧爾森指出,小集團的效率要遠高于大集團[11]。在高校實驗室危化品管理工作中,也可以用小集體的形式來進行管理,把全校的科研實驗室看作一個大集體,按學院或團隊分成多個小集體,將大集體的目標細化為小集體的任務,給每個小集體設定一個具體的目標,并對完成目標的小集體給予更多的獎勵。這樣,即使在小集體中仍有成員“坐享其成”,也能保證其他成員愿意為集體目標而努力,并且能夠提高高校實驗室危化品管理的效率。
高校危化品安全管理是一項重要工作,從集體行動理論視角來看,集體行動是每一個理性個體行動的總和,雖然在理想情況下,有可能實現每個理性個體的共同利益最大化,但在實踐中,理性個體的理性行為最終會因自身利益而導致集體行動的非理性。因此,需要樹立集體責任意識,建立選擇性激勵方式,采取小集體形式進行管理等方法,來破除高校實驗室危化品管理中集體行動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