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端午

金敏

那年端午，我上小學一年級。

這天放學后，我和幾個同學到雜草叢生的老城墻上找嫩茅草尖吃。茅草開的花是白色的，有點像狗尾巴草，長大后會變成一把小小的拂塵。但狗尾巴草是青綠色的，只有當它老了才會逐漸發黃。茅草還沒開花的時候，剝開里面的穗，嚼起來有一絲帶著青草味的甜。

黃昏時分，一起來的幾個同學都陸陸續續回家了。

城墻旁有一條通往鄉下外婆家的路，媽媽一直帶我去，所以我認得。我就沿著它慢悠悠地走，路上還時不時地撿石頭趕樹上和路邊的麻雀玩。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當我推開外婆茅草屋的門時，看到了外婆吃驚的臉，也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粽香。外婆把我摟在懷里，一個勁地摩挲我的頭，高興得像吃了蜜糖似的。“我的乖外孫，怎么獨自來啦？還知道來看看外婆。”外婆邊說邊在我的臉上親了好幾下。

“快吃粽子吧。”外婆把剝好的粽子用筷子叉好遞給我說，“今天是端午節，我正準備給你們送粽子去，你看，都在籃子里放著呢！”

吃完粽子，外婆又給我吃了一只鴨蛋。隨后關上門，一手牽著我，一手拎著籃子送我回家。一直走到有路燈的馬路上，我說：“外婆，你回去吧，我認識回家的路，你還沒吃晚飯吧，兩只羊三只雞五只鴨子等著你呢。”外婆好像知道我的心思，樂呵呵地說：“好呀，這里有六只雞蛋和六只粽子，你爸爸還在出差，回去媽媽、妹妹和你每人兩只哦。”“知道了。”我點了點頭。“路上小心。”外婆把籃子遞給我說，又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然后和我分了手。老遠回頭看見她還在路燈下遠遠地望著我。

我一個人走著走著，最后還是頂不住籃子里的誘惑。我坐在路邊的石階上，剝開了第一只粽子。可這粽子咬了半里地還不見肉，最后總算找到了指甲蓋大小的丁點肉。再吃一只也是如此。忍不住又連吃兩只，還沒多大改觀。眼看籃子里只剩兩只粽子了，只好作罷。

走到離家不遠的路燈下，因為走了十幾里地，肚子又撐得慌，就坐在路邊歇息。我看著籃子里的粽子想：兩只粽子，媽媽、妹妹一人一只，妹妹平時老跟我搶東西吃，不如把她這份吃了吧。于是動手剝開粽子吃了起來，不知怎的覺得難以下咽，味道也不如從前。扔了吧，舍不得，只好硬著頭皮吃完走路。可這一走不要緊，肚子出奇地難受起來，好不容易挨到家，渾身汗水已濕透了衣衫。

媽媽看著直喘粗氣的我和籃子里的東西說：“瞧你滿頭大汗，你這孩子肚子不餓不會回家的，這只粽子和雞蛋是怎么回事？”我結結巴巴地說：“我到外婆家去了，原來有兩只粽子，你和妹妹一人一只的，可妹妹那只給我吃了。”媽媽數了數雞蛋不露聲色地說：“先吃飯吧，菜都涼了。”我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露餡了吧，”媽媽笑著說，“實話告訴我，到底吃了幾只粽子？”我只好一五一十道出實情。

接連兩天我肚子脹脹的，不想吃東西。最后隔壁沈阿婆把雞肫皮放在瓦片上煨成灰，給我兌水喝了才了事。

如今五花八門的粽子雖然很好吃，但總覺得少了兒時的味道。

今年端午，我接過家人遞給我剝好放在碗里的粽子時，突然覺得自己一下老了許多。外婆的茅草屋，她那雙樹皮一樣粗糙的手，那羊，那雞，那鴨，還有那慈愛的笑和刻滿年輪的臉在我眼前不時地閃現。

和你說哦

在物資匱乏的年代，“我”和同學吃的零食是嫩茅草尖。這樣一對比，外婆的粽子實在太誘人了。6只粽子，“我”吃了幾只？隨著心理的變化，粽子的滋味也發生了改變，你感受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