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算計

◎邊起文

“小算計”孫平，剛剛簽完字，馬上就后悔了。他先是將協議書攥在手里，然后，盯住面前三個人的臉，看他們的表情，“我不簽了，這個協議不算數！這塊地，我不買了。”說著，做出要撕掉協議的架勢。

聽他這么一說，三個人都笑了。其中，數居民組長大齊的笑聲最響，魁梧的身材，胸腔共鳴，那笑聲把房頂上的瓦蓋都震得嘩啦嘩啦地響。“你又在算計啥呀？！”他說出的話中還帶著呵呵的笑音。

“我媳婦說了，有錢不買河套地。這塊地再好，也是河套地，怕本錢都要虧掉了。”孫平抓住了機會。

“你真是名副其實的‘小算計’！”居民組的書記劉成推了推眼鏡，無奈地說。

為了這塊地，孫平和媳婦雙利拿著計算器算計了一宿。昨天上午，孫平去居民組辦公室找大齊要地時，大齊原本就黑著的國字臉上，立刻就掛上了門簾子。“我看你像地！”說出來的話，像一根燒火棍，直捅他的心窩。“我要地咋了？我家這幾坰地，還不夠年吃年用的呢！”孫平梗了梗脖子。他打心眼兒里怕大齊，因為大家都知道，大齊有點“虎”。

這時，劉成推門進來，先是沒吱聲，聽著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吵著，然后，推了推眼鏡，對孫平說：“你先出去，我和組長說點事。”“出去就出去。”孫平嘟囔著，站在走廊里等。一刻鐘的工夫，聽屋里喊“老孫”，便推門進去，見大齊黑著臉瞪了他一眼，轉過身去，看窗外正在融化的雪地。

“老孫，你先坐下，”劉成啥時說話都是那么隨和，“你也知道，現在土地承包熱，咱們居民組又只有這么多地，按人按戶平均分配后，哪有多余的地了？”孫平一聽，這要地的事沒戲了，就想胡攪和一把，又梗了梗脖子說：“我媳婦說了，可新家怎么比大伙多兩坰地呢？”

劉成看了一眼大齊，大齊不但沒急眼，反而憋不住樂出聲來，說：“老劉，真有你的！”劉成也笑了，“我們正想跟你說可新家這塊地的事呢。你也知道，可新的老母親去年秋天剛去世，前幾天，他媳婦又查出來得了乳腺癌，本來就挺困難的家庭，雪上加霜了。他家比別人家多兩坰地，也是咱們居民組職工代表定的，一是他家確實有困難，二是他那塊地是河套地。”

這些，孫平都知道，因為他也是職工代表，當時還帶頭舉了手。他繼續裝糊涂，聽劉成接著說：“咱們居民組已經拿出來幾個幫助可新家的方案，其中一個，就是怎么幫他種好地。我們的想法是，給他做擔保，先在銀行貸款，交上承包費，再賒來種子和化肥，種、管、收全程由農機服務隊負責。可是沒想到，可新就是不同意，他說，這些年沒少給大家添麻煩，他還能打工，不想欠大伙太多。如果能幫他把地按照市場價流轉出去，他也就減輕了不少經濟壓力和心理負擔。”劉成問孫平：“你看，你把這塊地流轉過去怎么樣？”

聽著，孫平掰著手指，心中飛快地算計著。承包費上再加三千元，這是市場價，那么，七坰地就是兩萬一千元。“兩千五一坰地我要了，”孫平開始講價。“不行！三千不能少！咱們可不能讓可新吃虧！”劉成把話說得很堅決。

“那也好，我不要貸款，有利息；我也要賒欠種子、化肥，機耕作業費也先欠著，年底再給。”孫平繼續講價。

大齊呼地站起來，剛要發脾氣，只見劉成沖他擺了擺手，答應道：“行！”

現在，孫平卻臨時變卦不買了。

大齊上前一步，伸手奪回協議書，交給統計小郝，對劉成說：“就他會算計！不包正好，咱們還按原計劃進行。”劉成推了推眼鏡，無奈地笑了笑。

春天播種時，河套地墑情好，可新的那塊地苗又齊又壯，孫平看在眼里，開始有點后悔了。

夏鋤時，遇到了連陰雨，孫平想，這回那塊地可是沒救了！偏偏去年剛剛建成的水利工程發揮了作用，河套里的地不但沒淹著，長勢還不照良田差。孫平就更后悔了。

等到秋收賣完糧，大伙坐下來一算賬，可新家的這塊地，一坰純剩六千多塊！孫平聽了，腸子都快悔青了。

大齊拍著孫平的肩膀，哈哈地笑著說：“你這個‘小算計’呀！”

劉成也笑了，推了推眼鏡，說：“老孫呀，我們得感謝你沒流轉這塊地，不然，讓可新少掙那么多錢，我們都沒法交代了。”

“我媳婦說了，咱們怎么也不能占人家可新的便宜呀。”孫平梗了梗脖子，說：“明年……”大伙知道，他又開始算計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