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面對面

編者按：他們是小學生記者團，他們愛閱讀、愛寫作，卻也有著種種的困擾、疑惑和苦惱；他們是創作生命常青的知名作家，他們的那些經典作品照耀著心靈，用想象力和愛溫暖著今天。當一群小學生記者與自己所喜愛、崇敬的大作家們面對面，談論關于閱讀、關于寫作、關于成長的那些事兒，他們和他們，會生發出怎樣的精彩？全新面貌的“走近名家”，將通過作家和孩子們的暢談，將生命當中的趣味、感悟和智慧，悄然傳遞給當下的小學生們。走進作品深處，尋找那打動人心的力量，“大閱讀”的美好境界，就在他們之間脈脈流動。

作家名片

沈石溪，1952年生于上海，1969年赴云南西雙版納傣族村寨插隊落戶，當過農民、水電站民工、山村男教師。28歲開始從事兒童文學創作，曾獲世界兒童文學和平友誼獎、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宋慶齡兒童文學獎、陳伯吹兒童文學獎、冰心兒童圖書獎、楊喚兒童文學獎等獎項。曾任云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全國兒童文學委員會委員。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李學武，北京大學文學博士，暨南大學藝術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中學時代開始文學創作并出版第一本童話。迄今著有《養月亮的小孩》《雪天的鏡子》等小說（集）八部，同時從事電影批評與創作。

對話現場

讀與思

伏一衡：沈爺爺，我讀了您的《野馬歸野》這本書，很想知道，馬王白鷹為了逃避死亡，放棄了自由而選擇成為與人類相依為伴的家馬后，命運會是怎樣的呢？

沈石溪：謝謝伏一衡同學讀完了長篇動物小說《野馬歸野》。的確，馬王白鷹最后放棄自由，成了牧民乞顏哈察飼養的一匹家馬。人類所有的家馬，追本溯源，都是遠古時代由野馬馴化而來的。所以，白鷹無法適應艱難兇險的野馬生涯，回到人類身邊來，是有生活依據的。后來，馬王白鷹就成了景區里給游客照相和騎乘的道具馬，不用為草料和飲水犯愁，也不再擔心會遭遇狼群襲擊。生活安逸平靜，卻失去了最寶貴的自由，令人扼腕。可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追求自由，你就要經歷風雨；你擁抱安穩，就有可能失去自由。在人生征途上，魚和熊掌很難兩全。這部小說是我很多年前寫成的，白鷹現在已經是一匹老馬了。不過請放心，牧民愛馬，把馬視為家人，會善待老馬，為老馬養老送終。

孔澔楊：李阿姨您好，我和媽媽一起讀了您的《養月亮的小孩》。平時我也會像月嚶一樣苦惱：為什么我的媽媽不像別人的媽媽那么溫柔？讀了您的書后，我們覺得很治愈。媽媽說她也是第一次當媽媽，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但她會改變，去成為一個讓我更喜愛的媽媽。那我該怎么做，才能成為一個更合格的孩子呢？

李學武：“更合格的孩子”意味著成長，成長是個非常復雜的過程，估計幾本書都講不完。在這里，我只提一個小建議：心情格外糟糕時，接納自己的情緒，完全沉浸在里面，體驗、感受1分鐘。之后你會神奇地發現：咦，好像也沒那么糟糕了。下一步呢，找到這個“情緒”背后的原因。比如說，考試失敗，非常沮喪。這個“沮喪”究竟是因為“我明明可以考得更好，但是粗心做錯了題”（懊悔過去），還是“天哪，媽媽又要失望了”（擔心別人的反應）？或者“將來我還能考上理想的中學、大學嗎”（恐懼未來）？還是……什么都有一點？找到原因，再對癥解決。認識自己，是成長的第一步。

讀與寫

張褚：李阿姨，我有很多的幻想，但是為什么寫作的時候就很容易寫成“流水賬”啊？為什么您的《養月亮的小孩》想象力如此豐富，天馬行空，無拘無束，筆觸又如此細膩呢？我該如何將自己的想象落于筆端，寫出有渲染力的作文呢？

李學武：要想避免“流水賬”，試試把你的人物放到“斜坡”上吧。平面上的圓球靜止不動，我們懶得看它第二眼；但是斜坡上的圓球會滾下去，我們的視線會追隨它，因為擔心它撞到東西、落入泥坑、滾到車輪下。人也如此，改變日常狀態，他才會“動”起來。比如說，一個孩子，深受父母寵愛，擁有自己的獨立房間——這是日常狀態；一個遠方親戚的孩子來他的城市過暑假，要和他分享房間，而且，這個孩子就是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主人公就到了“斜坡”上。開動腦筋，發現生活中的“斜坡”，把人物擺上去，你就能從“流水賬”中發掘出故事來。

想象力無法憑空產生，它需要我們增加知識儲備。打個比方，我準備寫一個懂鳥語的人的故事：“有一天，小明發現自己能聽懂鳥唱歌了……”這個開頭缺少細節，不夠吸引人。通過搜集資料，我了解到：山雀的叫聲有獨特的語法。如果猛禽來了，它們會發出警報“chickadee-dee-dee”，“dee”聲越多，表明越危險。我就改寫了開頭：“有一天，山雀們慌亂地叫著，‘dee聲重復了無數次，連成一片。這表明巨大的危險臨近！可是，天空中沒有猛禽的影子啊？小明終于發現：只要他出現，山雀就發出警報。難道自己才是鳥類世界中的怪物？小明決定找出謎底……”對比一下，有了知識儲備，故事是不是更容易發展了？

石思源：我好羨慕沈爺爺啊，您在西雙版納生活了幾十年，可以打獵，養動物，和自然生態在一起。而我們卻一直生活在鋼筋水泥建筑中。這種情況下，我們該怎樣提高想象力呢？

沈石溪：石思源同學，我在美麗的彩云之南生活了36年，其中有18年生活在有“動物王國”美譽的西雙版納。神奇的熱帶雨林給了我豐富的創作素材。感謝生活對我的厚愛！我永遠把西雙版納看作我的文學故鄉。沒有西雙版納熱帶雨林，就不會有我700多萬字的動物小說。生活是創作源泉，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但并不是說，沒有到大自然浸泡過，就一定寫不出優秀的小說。不同時代有不同的精彩，各個地方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景。即使生活在現代化都市小區里，仍然有機會看到貉、黃鼠狼、蛇、喜鵲等動物，還有隨處可見的流浪貓和流浪狗。只要做生活中的有心人，細心觀察，用心感受，始終抱有一顆愛心，什么地方都能找到有價值的寫作素材。

讀與行

孔澔楊：沈爺爺，人們都叫您“動物小說大王”，聽說您還養過大象，簡直太酷了。請問養大象和養小貓小狗有哪些區別呢？我們都非常好奇。

沈石溪：謝謝澔楊同學提出了一個好問題。把我稱作“動物小說大王”，是讀者對我的鼓勵與厚愛，我覺得當之有愧。我把它當作一種鞭策，我當更加勤奮寫作，筆耕不輟，努力寫出更多好作品來。說到養大象，西雙版納是亞洲象的故鄉，有悠久的馴養大象的歷史，我在西雙版納野象谷與一群養象人一起生活了八個多月，確實親手飼養過大象。養大象與養其他動物最大的不同，是態度要特別溫和，不能打罵大象。大象力大無窮，發起脾氣來，一鼻子就可以把你甩出三丈遠。還有一個不同：如果養牛，在牛鼻子里穿一根牛鼻繩，便可讓牛乖乖聽從指令；如果養馬，給馬套上韁繩，抓牢韁繩，便可將馬指揮得團團轉；養大象，大象鼻子又粗又長，誰敢往象鼻里穿鼻繩呀！大象腦袋重幾十公斤，脖子比水桶還粗，套十根韁繩也拉扯不動四五噸重的大象啊。指揮大象唯一的辦法，就是手執一根數尺長的“耳鉤”。所謂“耳鉤”，就是細竹棍上綁一個鐵鉤。蒲扇似的象耳朵上血管豐富，是大象身上最敏感的部位。“耳鉤”在大象左耳輕輕鉤拉一下，大象便往左轉；“耳鉤”在大象右耳輕輕鉤拉一下，大象便往右轉，作用類似于牛鼻繩和馬韁繩。“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會看到很多精彩。

伏一衡：李阿姨，我現在很苦惱，不知道將來該做什么工作，媽媽總說要堅持熱愛，可我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熱愛呢？

李學武：“找到自己的熱愛”往往是個漫長的過程。小學時我憧憬過當排球運動員、數學家，到了高中時代，才下定決心以寫作為天命。“熱愛”有三個特征：一是從事時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二是結束時滿心欣悅（這就意味著，如果打完游戲覺得浪費時間，有負疚感，游戲就不是你的“熱愛”）；三是不需要外界的獎勵，收獲一點進步，就能充滿成就感。

石思源：李阿姨，您中學的時候就向出版社投稿，如果當年的投稿石沉大海，會改變您的命運軌跡嗎？如果沒有家人的支持，您還會繼續寫作嗎？

李學武：其實中學時我的父母特別想讓我讀理科，不過，我一心寫作，他們就由反對轉向支持啦。另外，給你講下我的“失敗史”：在向出版社投稿《小超人太空險航》之前5年，我投過一篇短篇小說，石沉大海；之前2年，我寄給出版社一篇長篇，一個月后原樣退回；之前1年，我參加中學生日記大賽，只拿到一張參賽證明。第一本書出版之后5年內，我只發表了總共不到1萬字的短童話、劇本等。但是到了第6年，我發表了小說《夢境》，拿到當年的“銀河獎”三等獎，隨后兩年內出版了3部小說。

這長長的“失敗史”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失敗不能改變命運，只要你真正熱愛；第二，失敗是積累的過程。第一次出書之前3年，我有一段集中閱讀的日子，了解敘事性作品的常規寫作技巧；之后5年，我在大學系統地接受了文學、電影方面的科班教育。沒有這些失敗的經歷，我就不會迎來創作上的收獲。

（特約組稿：江蘇省中華詩學研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