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立潮頭的思想與表達
——評彼得·庫克的建筑畫

陰 梓 吳 征 吳 杰 劉 穎

西方的建筑繪畫歷史悠久，特別是文藝復興以來，隨著透視繪畫方法的出現，其發展更加迅速。許多建筑大師同時也是繪畫大師，他們通過繪畫來表現其建筑思想，由此形成了很深的繪畫造詣。20 世紀60 年代，建筑領域充斥著功能主義思潮，導致千篇一律的城市與建筑。彼得·庫克（Peter Cook）和他的同事成立了建筑電訊派（Argchigram），該組織突破了功能主義的思維禁錮，主張城市是多樣、豐富且可持續的，并提出一系列激進的、未來的設計理念，創造了大量的空間建筑繪畫作品，獲得了世界性的聲譽。本文以彼得·庫克的建筑畫為研究對象，鋪陳其建筑繪畫歷程，分析其建筑思想，歸納其畫面特征。研究發現，即使從現在的視野來看，這些半世紀前的作品仍然具有打破時代主流、探索創新觀念的畫面特征，仍然是當代建筑師反思社會發展和汲取設計動力的重要源泉。

一、豐富的繪畫經歷

（一）學習與工作經歷

庫克從小跟隨當軍人的父親輾轉各地，頻繁地搬家和在各地居住的經歷，培養了他關注社會變革和多樣環境需求的設計理念。1953 年，庫克進入伯恩茅斯藝術學院①伯恩茅斯藝術學院 （Bournemouth College of Art）：該學院以古典建筑教育為重點，為學生提供了豐富的建筑史、古典建筑的繪圖、古典柱式等課程，而與現代主義、戰后新思想徹底隔離開來。學習建筑設計。該學院以“巴扎”式古典建筑教育為重點，奠定了其后期建筑水彩畫的技巧基礎。1958 年，庫克又進入倫敦建筑聯盟學院②建筑聯盟學院（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School of Architecture，簡稱AA）：該學院是全世界最具聲望與影響力的建筑學院之一，也是全球最“激進”的建筑學院，充斥著贊譽與爭議。AA 的反學院派體現在該校特別且先進的課程和廣泛開展的項目與研究，使其成為全球建筑創新的中心和樂園，也確立了其在當代全球建筑文化討論與發展中的領袖地位。學習。該學院以探索與講授先鋒的建筑觀念著稱，在建筑表現上亦不拘一格，大量運用綜合材料的視覺拼貼設計等。兩段“風格相左”的學習經歷并沒有使庫克迷惑，反而打開了其建筑視野、融貫了其繪畫技巧，這在其之后的建筑繪畫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1961 年，庫克與其他五位同事創辦了《建筑電訊》（Argchigram）雜志③彼得·庫克與沃倫·喬克（Warren Chalk）、丹尼斯·克朗普頓（Dennis Crompton）、羅恩·赫倫（Ron Herron）、戴維·格林（David Greene）以及邁克·韋布（Michael Webb）共同創立了研究小組并創辦了《建筑電訊》（Argchigram）雜志。以其對建筑內涵的重新界定而成為先鋒建筑的聚集地，并以此為標志。在這段時間里，他們想出了許多大膽的、有創意的主意。《建筑電訊》在形式方面，有別于傳統的學報，它每一期的規模、格式都有所不同，將紙質媒體、視覺設計等各方面的潛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充滿了趣味性；在內容方面，發表了許多不為主流雜志所關注的年輕的建筑師、學生的作品，這不僅是對20 世紀50 年代“現代建筑”的一種挑釁，也是對主流雜志的一種挑釁與諷刺。。該雜志以一種不拘泥于流派、學術、教條主義的風格，進行實驗性設計項目，用建筑畫的形式在全球范圍內發行，給這個時代帶來了一股先鋒的“Zoom”①Zoom（沖擊波）：著名評論家雷姆·班納姆對《建筑電訊》提出“建筑沖擊波”（Zoom Wave Hits Architecture）。（沖擊波）。20 世紀70 年代，庫克擔任倫敦當代藝術研究部②倫敦當代藝術研究部（ICA London）：推動英國現代運動的樞紐和舞臺。總監，隨后成立了“藝術網”③藝術網（Art Net）：當時倫敦最重要的建筑和藝術活動中心，主要舉辦展覽、演講等。并擔任總監，主張用新技術思潮重塑建筑圖紙。此外，庫克還在AA、倫敦大學巴特萊特學院（UCL）等多所學校執教，他邀請很多著名的建筑師、批評家和教育家來舉辦展覽和授課，并引入開放性的觀念，發展出創新的建筑學教學方法等。

在豐富的經歷中，庫克自認為是集改革者、教育者和設計者于一體的“多股線” （Multi-stranded），他始終在尋找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保持創造力和開放思想，不斷嘗試新的創意和技巧，在建筑畫中展示其前衛的思想，反映出超越時代的特征。

（二）多樣的繪畫形式

彼得·庫克主要有三種繪畫形式：墨水水彩畫、拼貼畫和計算機繪圖。早期階段，他主要使用傳統的鋼筆水彩技法進行創作。其后，為了能夠更好地表現時代的發展特征，他逐漸發展了拼貼畫和計算機繪圖等新的表現形式。通過這些新的技術手段，他能夠更加靈活地呈現建筑作品，并在繪畫中體現當代社會的變化和進步。

1.墨水水彩畫

庫克的墨水水彩畫將精確的建筑技術與生動的自然發展相結合，展現出靜態線條與動態韻律的融合。在《植物之屋》（Veg House，1991—2001）中，庫克首先運用線條勾勒出建筑物的輪廓，然后用水彩來表現植物，通過水彩顏色、濃度的變化，將植物的生長融入畫面的發展過程中，展示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植物逐步融入建筑中，并最終取代了建筑明確的幾何邊界，呈現出生態文明世界建筑與環境共生的未來圖景。

2.拼貼畫

20 世紀60 年代，拼貼畫逐漸脫離了繪畫作品的附屬地位，成為一種獨立的視覺藝術形式。同時代的建筑師，如庫克、伯納德·屈米（Bernard Tschumi）、塞德里克·普賴斯（Cedric Price）等，都善于運用拼貼畫表現建筑。在伯恩茅斯版本的《即時城市》（Instant City，1970）中，他將畫面場景設定在伯恩茅斯的海邊，通過重疊、并置、對立、類比和肌理等拼貼手法，設計了一系列的事件空間，通過營造空間氛圍以敘述故事。這種拼貼手法轉化了建筑形式，實現了現代建筑與現代藝術之間的對話，探索了將娛樂和教育中心融合的設計理念，并展現了流動馬戲場式的都市形態構想。

3.計算機繪圖

計算機繪圖的引入使藝術家和設計師能夠更加靈活和高效地表達他們的創意，并在建筑設計領域中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和創新性。庫克通過計算機繪圖，創造了一種人造的、超自然效果的建筑表皮的想象，最終呈現出一種成熟而富有創意的風格。在《奧地利格拉茨現代美術館》（Kunsthaus Graz，2000）（見圖1）的屋頂噴口3D 細部圖中，庫克應用了電腦繪圖技術，在扭曲的平面上放置通氣管，快速生成多樣的三維曲線，并在其上覆蓋蒙板層，以點染的方式呈現出照明效果。在色彩運用上，他采用純粹的幾何形狀，用紅色和綠色代表不同圍護結構的主次關系。這創造了一種人造的、超自然效果的建筑表皮的想象，最終呈現出一種成熟而富有創意的風格。

圖1 Kunsthaus Graz，計算機繪制屋頂噴口3D 細部圖，2000（圖片來源：《彼得·庫克》）

二、前衛的建筑思想

庫克致力于突破傳統的功能城市與規劃建筑的設計限制。他運用大膽的設計手法和前衛的構思，試圖顛覆傳統觀念，重新定義了建筑的形式和功能，并提出了一系列激進的、未來主義的設計理念和方案。在“城市系列”繪畫中，他勇于挑戰現有的建筑表現范式，畫面呈現出明顯的前衛外觀和未來主義風格。

（一）追求科學技術

庫克對科學技術的應用持開放的態度，并嘗試將它們融入建筑設計及建筑繪畫中。他傾向于探索新材料、新技術和新施工方法等，以創造出前所未有的建筑形式和空間體驗。在《插入城市》（Plug-in City，1964）（見圖2）中，庫克使用俯視軸測畫法，表現了城市立體交叉運輸體系的體塊穿插關系。運用拼貼技術，將可移動的金屬倉作為基本構件，通過重疊、并置、變化等拼貼方式插入混凝土結構中，形成不同使用功能的金屬艙室。這種空間和建筑的模塊化呈現了一種先鋒理念，即通過交通工具實現流動而非固定居住的全新生活方式等。庫克以創新的構思，在當時英國保守的精英建筑文化中，提出了一種顛覆傳統城市規劃思維的大膽構想——將城市視為一個可擴展、可移動的有機體。這一創新的畫面表現，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視角，創造了另一種看待未來城市的方式。

圖2 Plug-in City，1964（圖片來源：Drawing： The Motive Force of Architecture）

（二）觸摸未來想象

庫克在建筑畫中通過層次化的設計，引導人們探索和想象未來居住空間的可能性，從而推動城市設計和建筑實踐的創新。在《即時城市》（Instant City，1968）中，整個畫面以藍色背景為基調，各暖色仿佛躍然畫面之上。庫克在飛艇上廣泛運用黃色，而城市部分則以黃色、紅色、粉色等暖色調為主，與藍色背景形成明顯的對比。這種表現手法強調了飛艇作為城市運輸媒介的前衛理念，展現了城市的流動設計理念。此外，庫克通過物品的遮擋關系和色塊的精心搭配，使建筑物與周圍環境有機地融合在一起，這種“扁平化”的畫面經營方式，突破了傳統的建筑表現方式，創造出抽象的、非現實或超現實的效果，呈現出一副充滿活力、未來感十足的城市景象，激發了觀者對未來交通和城市發展的想象。

（三）關注社會變革

庫克的設計理念始終關注社會變革和城市環境的需求，通過不同的表現方式，傳遞了關于建筑與環境融合、城市可塑性與適應性的思考，提出了可持續性和創新性的建筑理念。在《海綿城市》（Sponge City，1975）（見圖3）中，庫克通過調整顏色和濃度的方式，展示了環境景觀如何與建筑相互交織、融為一體的理念。這種呈現方式展示了一種嶄新的未來建筑構想，體現了庫克設計理念中的生態主義和環境友好觀念。此外，該作品還引導觀者思考建筑與社會的相互關系，推動建筑和城市設計的創新，以滿足未來社會的需求，并為可持續發展和社會進步做出貢獻。

圖3 Sponge City ，1975（圖片來源：《彼得·庫克》）

三、獨特的畫面特征

庫克的設計風格有一些哥特式的抒情。他的許多天馬行空的浪漫想法以繪畫為主要媒介來表達。他認為，通過繪畫精確表達和討論建筑愿景，有助于激發新的想法，從而推進創意。只有在紙上，才能最大限度地擺脫當下流行生活形態的束縛，讓建筑的魅力得以展現。

（一）多樣的畫面視角

庫克通常采用非常幾何化的視角，如立面、平面和軸測等，來表現畫面中的遠近關系和空間感，如《蒙特利爾塔》（Montreal Tower，1963）、《插入城市》（Plug-in City，1964）、《光影住宅》（Shadow House，1981）等。在《光影住宅》（見圖4）中，項目地塊位于城市街道和山崖之間，與開闊的鄉村和一系列花園相鄰。畫面中央布置著一條中央軸線，作為引導人們從城市到鄉村的路徑。房屋向城市街道一側延伸出一只手，而另一側則是隨意發展的柱廊通向草地。該作品運用了多種視角，其中鳥瞰視角使觀者可以全面了解建筑布局和周圍環境的空間關系；立面視角使觀者可以從正面或側面觀察建筑物的形態、線條和比例，呈現出純粹的幾何形式和簡潔的美感；平面視角揭示了建筑內部空間的布局和連接方式；軸測視角展示了建筑的立體感和空間層次。《光影住宅》多樣的視角突出了形式與結構、建筑與環境之間的和諧關系，傳達了庫克對建筑之美獨特的理解和表達方式，重新定義了建筑的美學價值和藝術表達。

圖4 Shadow House，1981（圖片來源：《彼得·庫克》）

（二）豐富的空間層次

庫克巧妙地運用線條的明暗變化、色彩的明度變化等多種表現形式，以增強空間的層級感。在《真正的城市. 法蘭克福住宅》（Real City. Frankfurt Aveune Housing，1986）中，庫克基于幾何透視的原理，通過線條的明暗變化和體塊組合的表現，創造了多個空間層次的變化和交織。這種繪畫技巧使畫面具有立體感和深度感，觀者仿佛能夠感受到建筑物的遠近關系和層次結構。作品中線條和色彩的變化呈現出一種偶然性和隨機性，打破了傳統建筑形式的限制，展示了對未來城市景觀豐富多樣的設想。這可以激發觀者的想象力，引導人們思考和探索未來城市可能的發展方向，從而推動建筑創作和城市設計的進步和發展。

（三）大膽的色彩經營

庫克對色彩的運用超出了簡單的裝飾作用，而是用一種情感和氛圍的傳達方式，為建筑作品賦予了獨特的韻律和生命力。在作品《奧斯陸東部》（Oslo East，2005）中，庫克采用了虛實對比和色彩明度變化的繪畫技巧，創造出一個充滿空間感和環境感的建筑群，表達了庫克對信息時代城市的探索和想象。同時，這幅作品也展示了色彩在庫克表達獨特觀點和設計理念中的重要性。他巧妙地運用色彩賦予建筑繪畫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使其呈現出與眾不同的魅力和活力，吸引公眾的目光，展示出建筑和城市景觀的美感和情感。

四、結束語

庫克終其一生致力于探索先鋒的城市與建筑，他并沒有將注意力集中在具體的建造層面，而是提供了一種綱領性的思想，通過繪畫的形式不斷探索和演繹多元化的新思想。這些思想突破了現實的局限，相互影響、相互排斥、相互挑戰，最終以繪畫、文字、展覽等藝術形式呈現出來。他以未來視角思考現在，以理想與信仰的力量推進對城市設計與建筑設計的探索。盡管他的許多構想都只是“烏托邦”，并未得以實踐，但他的這種創新思想如同一盞海上明燈，給后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