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疾之年

孟國平

要表達一種愿望，在春天的某一個正午

模仿深冬里風雪的聲音。要找到

平庸之中的奇譎。要寫下一首詩

期待琴聲的桃花在所有夜色上閃亮

要在永遠的途中，用心靈

作寧靜的休憩，要用石頭敲碎沉默

要把一種對美的脅迫，還以叩問的速度

要堅持傾聽，自己對自己的回答

要高于一切激情，把火焰

引向飛蛾的血，要把自己視為螻蟻

支撐出一種相對的龐大

要筑好家居的房舍，也預先搭建墓碑

要通過一只夜鶯唳叫，完成

對黑暗的謀殺，要遮去燭淚的陰影

只透出眼睛的光亮，要解開

傷口或者暮雨的秘密，要讓回憶被清風挾裹

要在酒中搖晃開生活中恒在的平淡無味

闖開壁壘的沉默，要有醉意

加大一只逃生的蚊子的自信

要合上窗子，自己對自己講述悲憫和懸念

要抽象出雌性的花朵，突出根和嫁接

要懂水中的月，周而復始的

幻景，要拆散星辰的大隊人馬

要把零落的日子裝訂成冊，要用月光做封面

要把痛苦的傘展開，讓幸福平安降落

要在宿命和智慧面前坦然

用紅粉梳妝遺忘，要讓落葉

飛回到美學的高度，要放棄果實或情節

要在一大片青草上由苦澀咂出甜蜜

學會一只羊的恬靜和容納，要遲鈍

手感的鋒利，要有握住一縷風的經歷

要漸漸舒緩血流如注時的生命

要把痛苦淬火，澆一層煙云往事

要讓自卑的骨頭望而生畏，讓哭泣的燈籠

自己將自己舉起，沉默地從大地走過

要學習否定、認同或對萬物的不斷密切不斷疏遠

要沉湎于曇花乃至一切花瓣凋落的感傷

要超出一個狂傲和冷漠的人，獨坐山脊般的

靜寂，要擋住綠葉的視線

讓光速為想象的無邊黯然神傷

要在平凡生存的土壤縫隙，留下神跡

要去一個叫老家的地方，把所有的名叫

麥穗、櫻桃、銀杏、桑葉的兄弟姐妹叫來

要教他們齊唱，自然的頌歌

要常去遠方看看，然后回來

揣著一大把傷痕的砂礫，要打磨

惰性的手指，要讓他們說話

喊出一只鳥的面孔，回憶怨恨或愛情

要用力握住刀刃，讓傷口和血脈

合拍，懂得放縱又懂得節制

要讓風暴在睡眠之外，被一首短詩

消解，要自我加冕，完成對語言的暴力

要羞于對真的忽視，把心智交予

流水，被污濁也被清濯

要重新傾聽，要穿過脆弱回皈力度

要承認人性的領悟能力，重建暗喻的禪境

要從一縷星光開始，拉動夜的引繩

要發動一場革命，把人格的卑瑣

推翻，要適時突圍

懂得萬物的生死，要讓黎明成為開槽的刀

要撇開藝術，直逼傾圮的靈魂之塔

要保留颶風的自語，要觸摸

無限的梅雨的走向，并引領它們去土地上

復活，要大聲喊出……時間的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