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妮的提問

王煥榮

雙腿交叉，腹部收緊，核心發力，“ba ！pa ！ma ！”倪妮坐在排練廳的地板上，一字一頓地吐出臺詞，練習聲音的爆發力。這是倪妮第一次出演話劇。2019年6月，在《幺幺洞捌》的發布會上，她提到：“不管第一部電影也好，第一個舞臺劇也好，對我來說，我就把自己當成一張白紙。”

舞臺劇演出不是一個輕松的活兒，節奏、氣息、臺詞、舞蹈、調度……每個細節都需要細細打磨，要求演員付出大量時間和精力。在倪妮看來，人是需要用耐性來磨一件事情的，所以她每年都會專門留出時間做話劇。

1月12日，倪妮再度穿上旗袍，走向舞臺，燈光打在身上的一刻，顧香蘭悄然登場。《如夢之夢》長達8小時不間斷，包含大量復雜的臺詞和調度，被稱為“劇場史詩”。顧香蘭這一角色從青年到中年，從風情萬種到潦倒落魄，從舊社會到新思想，人生大起大落，如夢一樣，要求演員有豐富的閱歷和表演經驗。倪妮選擇接受了這個挑戰，排練場上，她每天都神經緊繃，不敢懈怠。

但倪妮又是享受的。她曾在結束一天的排練后，斜靠在椅子上，嘴角上揚，娓娓道來：“投入對演員來說是最幸福的事情，這種感覺真的太棒了，好像任何一種損耗對你來說不是失去，好像不管結果怎樣，在這個過程中汲取的東西，都是我自己的。”她說話時眼里有光在閃爍，“那種感覺，很難言喻，就是很幸福。”

倪妮像一尾魚，自在地游弋在戲劇世界里。一個演員前輩曾囑咐她：“表演的花是要開在樹上的，這棵樹就叫做倪妮，如果你把自己丟了，所有角色都會變成——假的。”

在變動的時代里，如何探索自我并堅持自我？如何建立起內心的秩序？倪妮從個體經驗出發，講述了表演、壓力、情緒、困惑、美與自我，我們不可避免地承認，只有交流和對話才能讓我們認清自己，發現彼此，同時找到和環境的連接。回答的同時，倪妮也真誠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這些困惑問向我，也問向每一個同行者，每一個提問者。

2019年，我有一次去上劇場見賴老師，他正好在復排《如夢之夢》，我坐在觀眾席的蓮花池里，看演員們穿著戲服，在舞臺上排上半場的戲，伯爵帶顧香蘭去城堡后面看湖，顧香蘭望向舞臺深處的湖，也看見她自己；顧香蘭在巴黎辦畫展，伯爵呵斥讓她換上中國旗袍，顧香蘭不愿意，她眼睛里有傲骨，顧香蘭一生都在追求自由，沖出封建舊社會的桎梏，沖破貴族金絲雀的生活，最終卻在戰亂窮苦中顛沛流離。那是我第一次看這個劇，一個體量非常大的戲，淚點密集，看著不同年齡段的顧香蘭在舞臺上交匯，我被深深打動了。

提問：你最近有沒有走進劇院，看過哪部作品，產生了同樣心靈上的震撼？

今年再讀《如夢之夢》的劇本，很多人物塑造和情節構成都很符合當下，戲劇的玄妙就在于它好像是某種預言，賴老師在十年前構建這個劇本，十年后再回頭看它，依然不過時，有時代的特質和底色，有人性的復雜，有些東西能跨越時空產生連接，讓人不斷聯想，很有意思。

提問：我常常在想，什么是好的故事，什么樣的戲劇是有生命力的，什么又是屬于這個時代的故事？

三年前看到《如夢之夢》的時候，我就跟賴老師說想演，賴老師說我太年輕了，以我當時的年紀和閱歷，確實難度太大了。現在賴老師覺得我可以嘗試這個角色，每一場戲都是磨出來的，角色需要不斷地討論和調整，一步一步地感知才能夠成為舞臺最終呈現的樣子，我不是一個藏拙的人，我不怕暴露自己的缺點，我希望從現在開始走進這個角色，再靠時間去慢慢沉淀。

提問：不管是影視還是話劇，你們希望看到什么樣的女性角色？

有的時候預設太多，自然流露的情緒就會消失，未知的事情對我來說是很有魅力的，這就是為什么我會選擇話劇，我今天邁出酒店的門，去排練室，挑戰一個難度很大的角色，沒有充足的準備時間，神經很緊繃，也不知道會遇到什么困難，但重要的是我邁出了面前的門檻，而不是天天躲在舒適圈里，在酒店房間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我并不是否定舒適圈的生活，但我的性格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提問：你們會選擇走出舒適圈還是挑戰自我？

過去我會說自己是一個非常樂觀積極的人，現在我不敢這樣說，過去一年，我常常覺得自己很“喪”，但我現在也接受了自己的情緒，我不再覺得“喪”不好，人的情緒本來就是有起伏和流動的，想方設法讓自己每天都很亢奮，也會很累，就接受當下的情緒。不想參與一些討論時，就讓自己處于斷電關機的狀態，恢復精力后再給自己充上電。最重要的是得自己想辦法調整心態。

提問：你們尋找快樂的方式是什么？你們會如何看待自己的負面情緒？

最近排練消耗很大，經常要反復死磕一場戲，對體力、心力、腦力都是一種挑戰，休息時間我就完全放空，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早上起來睡到自然醒，把電視打開放一個背景聲，同時不停地喝水，背臺詞背累了就躺在沙發上，或者癱在床上。

提問：你們放松的方式都有哪些？

私下里我不是一個喜歡走向人群的人，而是喜歡隔絕自己的性格，我很想隱藏自己，不想要被關注，不想成為焦點。不拍戲的時候，我就跟閨蜜兩個人在北京家里待著，我們倆可以非常久不出門，拼拼樂高，看看電影，吃吃美食。有時候我會覺得社交對我完全沒有必要。

提問：我很好奇，社交對人們的意義是什么？

說到和粉絲的關系，其實我不是一個擁有龐大粉絲群體的演員，我和團隊從來沒有要求過粉絲一定要為我做什么，我覺得演員需要和人群保持適當的距離，保持神秘感，把更多能量和注意力放在角色身上，拍出好的作品。但我很開心能有一群支持和信任我的粉絲朋友，如果有人覺得我身上的某種特質能夠激勵到他，給他帶來積極的影響，這也是一種很美好的緣分。

提問：我已經出道11年了，想問問一路陪伴我的粉絲朋友，有什么想對我說的？

我欣賞的是奚美娟老師和吳彥姝老師那樣的美，我見到奚美娟老師的時候，就上去主動跟她說：“特別喜歡你身上的氣質。”看過她演的《媽媽！》和《山楂樹之戀》，就能感受到優雅、從容和穩重，看到話劇《北京法源寺》里她演的慈禧，又能感受到霸氣。我前一陣子還看到吳彥姝老師拍的雜志大片，真的很可愛，充滿了生命力。我非常欣賞她們那種歲月沉淀帶來的特別魅力。

提問：你們認為什么是真正的美？在哪些時刻，你會獲得一種美的感受？

這個世界有太多聲音了，有太多人覺得真是假，也有人覺得假是真，這個行業里的是是非非也很多，確實會影響到自己的觀念和判斷，我現在不會太糾結于一定要跟別人辯論清楚真假好壞，因為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我也難以知曉真相和全貌。我想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用于向內探索，所以我有時會屏蔽掉外界的聲音，選擇獨善其身，不讓太多雜音影響自己的心情，也不想傳遞太多負能量給身邊人。最后希望我們都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過好自己的生活。

提問：你會如何處理個人和環境的關系？面對不同的觀點和聲音，你會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