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記

◎林杰榮

小巷記

跑來跑去的小腳印

像雨點落進時光里

滴答， 滴答， 河水就漫過記憶

這里有風， 但不多

只夠吹幾次歡快的口哨

各種聲音在這里來回打轉

小巷兩頭， 是

兩扇嚴守秘密的門

曾經我埋怨小巷太短

這么多年卻始終走不出去

一條小巷延伸出了門前大海

有船正向我駛來

而我沒有多余的風

來揚起一面旗

庭院記

我喜歡垂直射來的陽光

照透我， 再落到地面上

連影子都有了淡淡色彩

好像咖啡里撒了點糖

花草早就移走了

但滿院的蔬菜也喜歡甜

當我走過一盆小蔥時

它輕輕搖晃的影子撓了撓我

該癢呢， 還是不該癢呢

搬家記

家具家電容易搬

反而小的雜物讓我頭疼

要扔的， 早就扔了

剩下的， 都是被時間

磨損的易碎品

輕輕用回憶粘了一遍又一遍

但放在哪兒， 不能著地呀

太多灰塵落下來

會讓我誤以為， 這輩子

從來沒離開過一個地方

漁網記

海邊的空地或路上

時常堆著一串一串的漁網

青綠色的尼龍漁網

靜靜收藏著斬浪的刀鋒

往來的漁民， 大多

踩著漁網出海

這鋒利之物

竟還輕輕絆住了他們的雙腳

仿佛一雙溫柔的手， 在風浪中

打撈那些久久漂泊的心

青山記

青山與河流為伴

沿途尋找飄著炊煙的村莊

有時找到零散的星火

任由它們飛上天空

如果飛不動了

河流就會帶它們一起上路

閃耀的河水越來越閃耀

而青山總是默默地

收起每一個無人關注的落日

秋花記

秋天的花都適合釀酒

清香， 還透著淡淡離愁

金黃色的酒

自然是沉淀了更多舊時光

把鐘聲敲得響亮

才敢喝醉了就席地而睡

菊花， 桂花

趁著風黏在我額頭上

我的臉比喝醉時更紅了些

此時， 一點點陽光

就是猛烈的催熟劑

可不能輕易回頭看

身后那座青山， 隨時

老成一碰就碎的石頭

小鎮記

鎮中心的街上都是小鋪

一條街道通往

一座老舊的石牌門

這里的買賣大多靠步行

手藝人糊口， 憑手， 憑良心

沒有生意的小書店

也經營了十幾年

彈棉花的聲音

偶爾震碎幾個孤獨的夜

柴米油鹽好好養著日出日落

不用走得太匆忙

時間追上來， 也不過是

一句曾經的吆喝

租房記

租房最大的好處

周圍沒人認識

鬧市里也會變得很安靜

時間停留在遠方的一間房里

每天都需要鬧鐘

我知道守規矩。 和善的陽光

不在意外地還是本地

透過狹小的窗口問候一聲

把我當成好客的主人

暮春記

撒開腿跑， 跑贏

那些漫不經心的野花野草

它們只不過是

時光遺漏的一小段

重復的時光

而真正的春天

是不會自己長出來的

迷失記

橙紅的柿子垂在枯枝上

像一位老人挑著一盞小燈籠

照一照孩子們都回家了沒

深秋是最容易迷路的

沒有耐性的人

可不能隨意眺望遼闊的遠方

那里看不到任何腳印

一些聲音在風中打轉

竟然， 撞上了自己的回聲

冬日記

陽光有時寒冷

但依然在枯枝上掛火焰

紅色的樹葉掉落

在泥土里照亮新的水源

這水源來自一場雪

帶著陽光的溫度

滲透黑暗角落

但它越流越暖和

直到流出了冬天

還以為自己是那片燃燒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