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婉婷

潛意識, 夢境以及心理暗示可以重構一個隱秘的時間。
在這框架中, 時間, 只作為隨時更換的幕布現形, 個體通過內視, 可獲得它部分或者全部的質感(視個體體質差異和敏感度而論)。 當然, 在它前面上演的獨幕劇或者群體劇, 并不是真實意義上的投射, 但它可以成為治愈憂傷和悲憤的藥物, 將疾病化作荒誕劇帶來的喜感效果來排遣, 它是無用之用。
在這隱秘的時間里, 個體的存在是永恒的存在, 他既是未來某一時刻的他, 也是過去某一時刻做出某一動作的他(即使他在過去做出的這個動作已遠去)。 他在這個時間當中, 有可能和我完成了長久的對話, 所不同的是, 我們的語言將在此失去言說的能力, 是我們靠著心靈感應, 完成了這個所謂“對話” 的過程。這個過程, 在現實中, 有可能是漫長的幾年, 而“對話” 帶來的心靈的飛翔, 也是無法用“現實時間” 來衡量的。 在這里, 幕布所要負責的是它要放映我們交流軌跡中產生的各種畫面。 就此意義上, 幕布(隱秘的時間) 證實, 它也不僅僅是概念的, 通俗層面的線性運動。 它, 隨著個體的意愿任意變化形態; 它, 是無所不能的存在。
部分人在讀完這些文字之后, 會把它與某些超自然能量或者接近于禪的冥想混為一談。 但它不是。 它更趨向于一種“病態”的時間追逐、 游戲。 那么, 在這里, “病態” 始終貫穿于其中。 類似于普魯斯特筆下的《去斯萬家那邊》。 當奧黛特小姐對斯萬說:“福什維爾(她的情人, 在斯萬死后又成了她的丈夫) 在圣神降臨節時, 要去埃及”, 他的真實意義上的時間已經凝固了, 同時屬于斯萬的隱秘時間也在同一時刻拉開帷幕。 這也是我為什么要寫這樣會引起爭議的文字的由頭, 它給我提供了一種反向的、 時空層面的思考動力。 事實上, 我還沒有機會讀到這位偉大作家的作品, 而是通過另一位偉大作家貝克特的著作《論普魯斯特》 發現了他之所在。 如今, 普魯斯特, 貝克特, 斯萬和我, 因為某種契機站在了同一幕布前, 幕布上將放映的, 我要在此保密。 如果有人非要打聽, 我就說是斯萬不讓說出去的。
水的沸騰會讓人產生恐慌和害怕, 同樣, 黑云壓頂也會產生同樣效果。 在時間的自然算法中加入個體拙劣的情感, 催生出一系列瘋狂行動也是不可避免的。 更多時候, 真實事件發生背后,隱藏著一系列常識的錯誤和認知的缺陷。 在這個問題上, 隱秘的時間顯然是倒掛的, 它先于物體呈現出物體的缺陷, 那么, 無論物體發展的方向如何, 都不會影響到它那業已形成的框架。 它從重構之日起就排除了一些干擾, 那些灼熱的, 以及帶著劣跡鬼混的詞性。 它更趨向于黑色幽默以及理性的基礎, 它, 有時候是剛孵出人形的石頭, 有時候是斷首斷尾的蚯蚓。 如果愿意, 它們可以在凝固的“時間” 里伸出腦袋。
當醫生對病人說“情況不妙”, 隱秘的時間, 顯然已對這人開啟了門。
這, 也是自然的一種平衡。
他站在枯樹旁暗示我拍一張照片, 于是, 我把拍完的照片給他看。 然而, 照片中, 枯樹枝頭竟開出了幾朵鮮紅的花。
“難不成是拍照的瞬間開出了梅花?” 我有些疑惑, 他示意我向遠處看。
我們踏出院門, 走向田間。 當我走到田間, 視野又發生了轉變, 我所看見的田野也只是一座大山的山麓而已。 我看到了梅花, 星星點點地開在山麓, 甚至我還看到荒草叢中不夠顯眼的嫩綠。 “這些歡聲笑語都是為梅花而來的?!?我看到梅花樹下若隱若現的人影如是說。 他示意我去更遠的地方看看。 于是, 他帶領著我向更遠處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 我們看到了那座橋, 確切地說, 是正在施工的橋。 他毫不猶豫走了上去, 可我還在顧慮施工者允不允許通過。
他越走越遠, 我不得不甩下顧慮追上去。 我的前面是一位穿著藍工服、 戴著黃色安全帽施工的工人, 他正給水泥橋面鋪紅色鐵皮, 因而我的行進速度也取決于他鋪設鐵皮的速度, 他鋪一段, 我走一段。
就這樣, 好不容易走到橋的中央。 我停下來, 看橋下的河水和河水里正在漂流的人們。 他們就像一坨紅色顏料掉進碧綠的河水中, 嬉戲的聲音很快穿過橋洞順著河水飄向遠方。 我收回目光, 想著應該快點追上他。 可是, 世事難料, 又有一個工人手里抱著紅色柱狀的氣球橫亙在我面前。 說是橫亙, 也不準確, 因為, 這個人在極其吃力地挪動那個比他高幾十倍的氣球, 所以,產生了橫亙的錯覺。
我的眼睛也順著柱狀氣球爬到了高空。 我看到了與河水一樣碧綠的天空, 還有天空中漂流的那幾個人, 他們所到之處, 把碧綠的天空暈染成了一朵一朵鮮紅的梅花。 只是, 我雖能看到他們歡樂的樣子, 卻不能聽到他們歡樂的聲音。 他們定格在天空中,不會像在河水中那樣漂向遠方。 我再一次收回目光, 想著應該快點追上他。
這個時候, 那個工人也已挪動了一小步, 我可以側著身子從這一小步的縫隙中擠過去。 我擠過了縫隙, 前面的路也變成了一段還算平坦的上坡路。
我看見了他, 他也正站在坡頂上向我這邊眺望。
我想快點跑到他身邊, 但是, 看似平坦的路面, 實則是被經年的雪積壓而成, 光滑無比。 想到這樣光滑的上坡路只能靠自己一點點爬上去, 我的眼淚就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
“他為什么不在坡下面等等我呢?”
我看著那個還在坡頂上佇立的人, 決定不再與他同路, 而是選擇折返。 為了支撐這個決定, 我想了諸多理由, 想到理由已經足夠充分, 我開始轉身背他而去。 但是, 世事難料, 我已經不可能再次走原來同一座橋了。 因為橋面坍塌, 施工者正在封鎖路段。 我只能選擇另一條路回去。
她, 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面前的。
她說, 倒是另有一條回去的路, 但路況不清楚。 我想能走便好, 一心只想早點回家。
她在前面帶路, 我一改過去懶散的舉動, 緊隨其后。 她跑下了坡, 我也跑下了坡。
在坡底, 我們同時看到了那間樹屋。 有一個七八歲毛發蓬頭的男孩正半躺在較粗的樹枝上, 他看見我們, 立刻把躺的動作改成了蹲, 試圖想通過這一動作遮住小男孩害羞的部分。 我說這兒還有如此原始的地方, 她則暗示我, 小男孩是樹屋的守護者, 而屋中藏著不為人知的寶藏。 她還暗示我, 我們所處的地方不只有這一處樹屋。 我有好奇之心, 但又不敢隨心而動。
我擔心注意力一旦被吸走, 她, 就會像他那樣離我而去。
果然, 她只是在試探我。 我能斷定, 她一邊說著那些充滿誘惑力的話, 一邊在加快走路的速度。 我隨著她快速跑動的身影登上了那條盤山小路, 她的速度并沒有因為這條狹路潛藏的危險而減慢, 而我不得不注意腳下隨時發生的危險。 就在我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怎么繞過擋在前面的那塊石頭時, 她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不像他。
剩下的路只能靠自己走。 我不知道這條從未走過的路的終點在哪兒, 我只知道在這條路上再碰到一個人已經很難了。 而這一刻, 所有的想象鋪天蓋地席卷過來, 紅艷的梅花開滿了整個天空, 一條碧綠小舟穿過花海, 正向我這邊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