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機器人

陳淮貴

“歡迎光臨神奇集團。選擇神奇產品，選擇成功人生。神奇，永遠陪伴你；神奇，見證奇跡……”

董事長皺了皺眉頭，瞟了一眼大門口那個仍在起勁地說個不停的機器人，搖搖頭，氣呼呼地走進了公司。

“馬上通知中層以上人員，召開緊急會議！”一到辦公室，董事長立即吩咐秘書。

“好的，董事長！”秘書看董事長臉色不悅，不敢多說話，慌忙發出緊急會議通知。

三分鐘后，全體與會人員整整齊齊地坐到了會議室。董事長一臉嚴肅地走上主席臺，落座后朝下面的員工們掃了一眼，只見一個個員工正襟危坐，整個會場鴉雀無聲。

董事長咳嗽了一聲，緩緩地說道：“你們每天上班都是從大門進來的嗎？”

大家聽了這沒頭沒腦的問題，一時愣住不知該如何回答。上班當然都是從大門進的，這有什么好問的呢？這樣問是什么意思呢？會場里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當然是從大門進的。”董事長自己回答道。大伙兒頓時松了一口氣。

“可是，”董事長話鋒一轉，眾人的心又提了起來，“你們聽到了嗎？‘歡迎光臨神奇集團。選擇神奇產品，選擇成功人生。神奇，永遠陪伴你；神奇，見證奇跡……聽到這些，你們有什么感覺？”

看著董事長嚴肅的表情，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過了一會兒，終于有人開口了，緊接著，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有人說感覺比較平淡，有人說感覺缺少內涵，有人說感覺有點夸大其詞……

董事長猛地一拍桌子，大家被嚇了一跳，討論聲戛然而止。董事長提高了嗓音質問道：“你們聽不膩嗎？你們聽不煩嗎？天天都是這些東西，一遍一遍地重復，給人什么感覺？！”

“確實太膩了！”

“我早就煩了！”

“早就應該換了！”

…………

眾人紛紛表態，銷售總監甚至還激動地站了起來，慷慨陳詞：“這個廣告確實太煩人了，重復來重復去，聽得人耳朵都長繭子了。我們自己都有這種感覺，那么，那些鄰居呢？行人呢？說不定他們都在心里狠狠地埋怨我們制造噪聲呢！廣告效果適得其反。我提議，撤掉廣告機器人或者經常性地更換廣告內容?！?/p>

“對！我贊同！”

“我贊同！”

“很好，”董事長喝了一口茶，“大家的意見都很一致，那我們就讓這個不討人喜歡的廣告變得討人喜歡起來。撤掉廣告機器人不妥，這樣我們就少了一塊宣傳陣地；經常性地更換廣告內容也不妥，大家記不住不說，而且太機械、太無趣的問題并沒有解決。我有個主意，就是將這款機器人人格化，賦予它人類的情感和思維能力，使它能通過識別客戶的身份，從而更有針對性地為其推薦產品。當然，為了能讓目標客戶對我們的產品產生興趣，人格化后的機器人還能根據客戶的反應聊對方最感興趣的話題，無論是人生、情感，還是文化都可以聊。你們覺得這樣的機器人，還能不討人喜歡嗎？這樣的廣告，還能惹人生厭嗎？”

“太好了！”

“真是沒想到??！”

“董事長高瞻遠矚！”

…………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歡呼聲。

“本來，這樣的小事是不需要我親自過問的?！倍麻L不滿地說，“相關部門抓緊行動起來。這項工作由銷售總監負責，技術部門攻關，各部門全力配合。對于我們這么大的一個跨國公司來說，集中力量制造一個這樣的智能機器人，應該不是難事吧？”

“堅決完成任務！”會議室里響起整齊洪亮的聲音。

經過幾個月的艱難攻堅，人格化機器人終于被研制了出來。按照正常的流程，應該是先對機器人進行試驗，等試驗成功后再請董事長進行觀摩。但董事長十分心急，要親自參加試驗，他要親眼見證這個重要的歷史時刻。

“我們研究了眾多高尚人物的思維特點和行為方式，以此為標準，將其融入人格化機器人的設計制造當中，因此，這款人格化機器人舉止優雅、語言風趣，一定能夠討人喜愛，帶給我們驚喜！”銷售總監自豪地介紹。

“很好，”董事長點點頭，“那么，就開始試驗吧?！?/p>

技術人員打開開關，導入數據，進行調試。過了一會兒，技術人員興奮地一拍手：“好了！”

技術總監莊重地宣布：“人格化機器人制造完成！現在開始試運行！”

董事長一行人圍著人格化機器人，迫切地等待著它說出第一句話。可是，過了好一會兒，機器人還是閉口不言。董事長銳利的目光一一掃過一旁的銷售總監、技術總監以及技術人員。大伙嚇得直冒冷汗。

技術人員趕緊上前，反復檢查，可一切顯示正常。

“說呀，說呀……”技術人員焦急地催促，可是機器人還是一言不發。

技術總監親自走上前，一邊不停地拍著人格化機器人，一邊不停地嘀咕：“為什么不說呢？為什么不說呢？快說呀，快說呀！說選擇神奇產品，選擇成功人生！神奇產品見證奇跡！快說呀，說呀！說神奇產品全球銷量第一……”

“你弄疼我啦！”忽然，人格化機器人說出了第一句話。

“太好啦！”眾人欣喜若狂，發出一陣歡呼聲。

“對！就是這樣說！快說快說！”

可是，人格化機器人說出這句話后，又沉默不語了。

“怎么回事？接著說呀，說呀！”技術總監忍不住又不停地用手敲打起來。

“你又弄疼我啦！”在眾人焦急的等待中，人格化機器人終于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唉，你要我說什么呢？針對我們的產品，假話，我不想說；真話，我不能說。所以，我只能選擇不說話?！?/p>

說完，人格化機器人又沉默了。

眾人一下愣住了，全都被機器人的話驚呆了。

“哼！”董事長臉色鐵青，一甩袖子憤然離開了。

“董事長，董事長……您聽我解釋……您聽我解釋……”銷售總監急忙小跑著追了上去。

“哼！”董事長冷冷道，“瞧你那個高尚的人格化機器人！”

“對……對不起……”銷售總監嘴唇顫抖著，語無倫次，“我……我沒……沒想到……要……要不……換……換一個不高尚人格的……”

“算了，不用麻煩了，不高尚也有不高尚的問題，畢竟需要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倍麻L淡淡地說，“看來，有些崗位還是不要人格化的好?！?/p>

“是的是的！”銷售總監連連點頭，“還是不要人格化的好！”

“去吧?！倍麻L略揮一揮手。

銷售總監如遇大赦，迅速在董事長的面前消失了。

“歡迎光臨神奇集團。選擇神奇產品，選擇成功人生。神奇，永遠陪伴你；神奇，見證奇跡……”

神奇集團大門口，一個機器人賣力地叫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