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碧婧
(上海師范大學哲學與法政學院)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鞏固和完善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當前發展壯大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意味著鞏固脫貧攻堅成果、深入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對于縮小城鄉發展差距、提高農民生活水平、改善農村基本公共服務、強化基層組織經濟基礎作用顯著。此外,有研究指出,集體經濟發展乏力是村級公共事務治理薄弱、基層社會渙散的重要成因。因此,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是維持傳統鄉村社會秩序、維系國家與社會良性關系的重要條件。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能夠實現對分散農戶的“統籌式”再組織,從而提高生產效率,降低鄉村產業的交易成本與風險,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具有重要的現實與理論意義。基于此,筆者對以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為主題的文獻資料進行了搜集梳理。
在中國知網(CNKI)上以“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為主題詞共檢索到721篇文獻,其中學術論文517篇、學位論文33篇(檢索時間:2022年11月25日)。從文獻發布時間來看(見下圖),2017—2021年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相關的文獻發表數量呈上升趨勢,2021年發文量最多,為79篇,這表明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作為新興研究點逐漸進入學者視野,學術關注度不斷攀升,但相關研究數量還是較少、領域較窄,處于尚未飽和、亟待探索的狀態。從學科門類來看,現有研究主要分布于政治學、經濟學、法學與社會學等科目。從內容來看,學者們主要圍繞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理論內涵、現實作用、實踐模式等內容展開討論。

2017—2021年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相關文獻數量
學者們圍繞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歷史沿革、概念內涵與本質特征展開討論,形成了較為完善的理論體系。苑鵬等(2016)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特征總結為所有權關系明晰化、所有者成員主體清晰化、組織治理民主化、分配制度靈活化。張弛(2020)以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為研究視域,指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本質為土地集體所有制的再合作與再組織,核心特征是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高鳴等(2021)認為,改革開放后,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逐步取代人民公社制度,農村地區所推行的“包產到戶”導致集體保留土地的比例驟降,進一步引發村級集體經濟式微。在此背景下,部分地區或以鄉鎮企業為組織形式發展農村集體經濟,或以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為核心推動農村經營模式調整,最終建構起“以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的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余麗娟等(2021)認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新”主要體現在現代產權制度改革下,通過成員自愿合作、自愿聯合,依托村集體實現農戶與鄉村的協同發展,這也是與傳統農村集體經濟的最大區別。江宇(2022)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定義為一定范圍的勞動者共同占有生產資料并聯合開展生產、經營、分配的公有制經濟形態,黨組織在其發展壯大中發揮領導作用。蘆千文等(2022)認為,在堅持農村集體所有制以及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的前提下,以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為依托建立起適應市場經濟的現代企業制度,以盤活資源資產資金、參與市場競爭、拓展比較優勢業務等舉措打造實現形式多元、盈利能力穩定的農村集體經濟發展形態。
繼脫貧攻堅之后,我國農村地區的政策導向以鄉村振興為主。因此,學者們從總體架構、細節布局等多個層次出發,闡釋總結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對鄉村振興的驅動作用。總的說來,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有利于穩定土地承包關系、強化村級集體經濟組織建設,為鄉村振興提供長效保障機制(郭文力等,2021)。同時,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在鄉村振興中依靠規模化生產、釋放勞動力推動城鎮化、實現勞資關系的自我揚棄等,成為產業興旺的動力引擎、鄉風文明的物質基礎、生活富裕的可靠來源。
部分學者側重論述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對產業興旺、農民富裕的現實意義,歸納其在減貧脫貧、共同富裕方面的重要作用。王曙光(2019)使用多個省市的面板數據,從公共產品供給、民主機制和公共決策等六個方面驗證了農村集體經濟的組織化減貧扶貧效果。張紅宇(2020)強調,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以發展農村集體經濟、引領農民逐步共同富裕為根本目的。崔超(2021)指出,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在鄉村振興中發揮著鞏固脫貧攻堅成果、推動農業現代化轉型、實現共同富裕等重要作用。李人慶等(2022)剖析了農村集體經濟與共同富裕的內在邏輯,指出農村集體經濟對增收致富、村莊建設、村民服務與鄉風文明作用顯著。丁忠兵等(2022)基于相關數據的統計分析,發現農村集體經濟發展對增加農民收入、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有超過1%的直接貢獻。李寧等(2022)指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賦能農民農村共同富裕的路徑機制包括保障個體農戶獨立進入市場、依托農村市場化與規模經濟、促進集體經濟和個體經濟有機融合。崔超等(2022)從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自身特點出發,借助貧困地區的普遍特征闡述其在農村減貧脫貧中的功能作用。
部分學者側重剖析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對提升鄉村治理水平的重要作用。李天姿等(2017)以陜西省為研究區域,指出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是欠發達地區農村建設的關鍵所在,有利于夯實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現實根基。賀雪峰(2019)發現農村集體經濟資源稟賦差異對村民自治的參與度產生直接影響,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所構建的利益關聯機制能夠重塑強勢村社集體。李文鋼等(2020)審視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社區性特征及其社會經濟發展成效,強調村落共同體重建應當以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為基礎。馬良燦(2021)以貴州省塘約村為例,指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在促進鄉村經濟發展的同時有利于完善鄉村組織體系,即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在重振鄉村經濟的同時,還能在社會生活秩序與公共性層面實現鄉村社會再組織。衡霞(2021)指出,壯大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有助于在促進鄉村經濟發展的同時,與鄉村治理在資源、關系、認知等方面實現交互嵌入,從而推動鄉村治理現代化進程。發展壯大村級集體經濟已涉及黨在農村的執政地位和執政基礎,陳義媛(2021)基于煙臺市案例發現借助村干部領導與黨員的示范作用有利于增強村民歸屬感、強化村集體行動力、激發基層黨建發展動力。徐世江等(2022)構建了交互嵌入分析框架,闡釋了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在保持相對獨立性的同時推動鄉村治理同向發展的社會過程。
許泉等(2016)通過調查發現經濟發達地區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路徑可總結為資產租賃、政府補助、項目扶持以及產業合作。孔祥智等(2017)瞄準農村集體經濟的多樣化發展態勢,總結了工業化、后發優勢、集腋成裘三種發展模式。屠霽霞(2021)認為,浙江省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經驗為村村聯合、村企聯合、山海協作、單位包村等“抱團”發展模式。余麗娟(2021)在“市場性”的核心特征下,提煉出政府扶持型、組織引領型、市場激勵型等實踐模式。王立勝等(2021)以動力機制為劃分依據,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模式歸類為自我積累型、城鎮化引致型和企業家返鄉型。郝文強等(2022)基于浙江省桐鄉市的實踐歸納了自主經營、在地投資、飛地投資與平臺經營等“抱團”發展模式。劉曉玲(2022)廣泛調研湖南省各村莊,總結出產業發展型、鄉村旅游型、為農服務型和資源開發型等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模式。江宇(2022)以煙臺市農村為例,發現在多種經營方式并存的基礎上,黨領導下的“人的組織”有利于確權保障產業有機融合,因此指出黨組織領辦合作社是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有效路徑。倪坤曉等(2022)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內在邏輯歸結為政府強勢干預和市場自由運作的動態博弈、內部資產經營方式和外部要素管理機制的有機結合、收益分配與集體積累追求短期利益與長期利益的有效平衡。
部分學者指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本質是外部輸入的財政資金轉化為村集體利潤、租金與利息,在發展中還存在集體經濟主體缺位、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責不清晰、法人治理結構不完善、集體經濟缺乏長效發展機制等亟須解決的問題,面臨產業選擇、土地資源、負債經營、人才匱乏等制約因素(孔祥智等,2017;李韜等,2021;夏柱智,2021)。胡高強等(2021)聚焦鄉村產業發展路徑,指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實現產業富民存在著鄉村應答弱、利益分配上過度集中等問題。陳秀萍(2022)指出東北地區農村集體經濟發展中出現了地緣優勢小、鄉村產業發展動能不足、村干部積極性不高等問題。
黃延信(2015)指出,發展農村集體經濟應以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為關鍵,賦予農民財產性權利,激活農村生產要素潛能,建立農村集體經濟運營新機制。許泉等(2016)提出完善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扶持政策、加強對薄弱村的財政扶持、鼓勵村際聯合發展與跨地區發展、加強村級“三權”統一等政策建議。陸雷等(2021)立足于宏觀層面,強調應當夯實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法律基礎,推動特殊的集體經濟體制向一般的市場經濟體制轉變。蘆千文等(2022)則認為應當通過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探索建立適應市場經濟的集體經濟制度基礎,創新農村集體經濟發展形式,從而有效解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初期的各種弊病。總之,應當多措并舉發展壯大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深化集體經濟組織改革、創新合作模式,在國家政策、法律所界定的框架下,探索建立適應當前市場經濟發展傾向的集體經濟制度基礎,推動成員權本位向股權本位轉變,促使農村集體經濟在兼顧公共性的同時與其他經濟主體共同參與市場競爭,強化農村集體經濟的可持續發展能力。同時,針對目前農村地區基層組織乏力等問題,有學者建議優化制度供給,提高基層組織的公信力與統籌力,解決縱向政府間利益爭奪問題,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營造良好的氛圍。
研究視角有待拓寬。現有文獻所述內容普遍呈現“就事論事”的特征,即局限于新型農村集體經濟進行研究,雖然研究內容層次較深,但并未對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與鄉村社會發展進行關聯性、互動性闡述,尤其是論述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與鄉村振興的邏輯關系的文獻十分匱乏。
文獻數量呈現地域性不平衡。東部地區農村的地理條件、資源稟賦等天然優勢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壯大營造了良好的環境。因此,許多學者選取東部地區農村為案例,而西部地區村級集體經濟發展相對滯后的現實使其相關研究較為匱乏,文獻數量呈現出東多西少的趨勢。
加強與國外文獻理論對話。極具中國特色的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實質上是合作經濟,國外文獻雖然沒有明確的農村集體經濟實踐研究,但相關學者基于農業合作實踐,普遍認為集體合作經濟對生產力發展有重要作用,逐漸推動集體合作經濟理論從萌芽、完善到成熟。同時,西方國家有3種代表性強的農民經濟合作組織,分別是日韓模式的綜合性合作社、美加模式的跨區域合作社和歐洲模式的專業合作社。我國可以借鑒國外集體合作經濟發展相關經驗,有效解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中存在的組織職權邊界模糊、經濟體市場性與社區性特征不平衡等問題,提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成效,更好地助推鄉村振興。
剖析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多重作用。鄉村振興戰略的總體要求是“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涵蓋產業、組織、文化、人才、生態等諸多領域,發展壯大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既能夠以鄉村產業體系夯實經濟基礎,又能夠帶動基層組織建設、文明鄉風塑造、生態環境保護。學者們應當將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置于更高的理論層次上審視,彌補研究視角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