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通儒史料中的延長石油

趙通儒

很早，延長以石油著名于世。從陜西省志、延安府志、延長縣志及中國歷史文獻、輿地博物書籍及醫藥書籍、民間流傳，早在漢朝前后，人們先由石蠟發現，找到黑膏原油。醫生及民間用黑膏涂抹瘡傷，有愈者，人以為奇，以涂癇疥及各種瘡疔。后以石縫中經自然淘汰流出之石蠟燃火，可代燭用。在制燭和火把時，取而用之。稍后，農民把流出之黑色膏狀原油，用以拌麥種下種，發現效果很好，比施肥功大，既可殺蟲，又可肥田，遠近用之于秋耕拌和麥種。

帝國主義從明末清初向中國陰謀侵略時，早就注意石油礦產。庚子八國聯軍訂《辛丑條約》后，日、美帝國主義，憑借不平等條約，先后開始經營延長煤油之開采。于是，千古無人知曉的延長縣，全世界人皆知之，知道有石油，為全世界在中國發現有石油最早之地。英、法、德、意、比、荷、西以及日、美帝國主義國家的地質學者、科學家、工程師、工人、傳教士、外交人員、駐華使節，莫不知之。日、美經營開采，各帝國主義者垂涎之。

從光緒三十年前，先是日本人開采。由于交通、機器、技術種種困難，尤其沒有租借地及租借權，開兩井后，停之。美帝國主義，繼日本之后，苦加經營。至辛亥革命后，還由其開采。至袁世凱帝制失敗后，始由我國收回，歸陜西省省長公署派人接管。

清末，各帝國主義者的礦工人員，為了勘探油礦，曾在延長、延安、延川、安定附近各縣進行勘查礦脈，引起農民和知識分子的異常憤恨，拒絕給供應飲食和住宿之所，而且暗中流傳：“洋人來把我們某山中的金馬駒取走了！”“洋人來把我們某川地的風水破壞了！”“洋人來把我們某地的金條盜走了！”種種反外國的傳言，在老人對小孩，在民間婚喪事親友遇會中，公開紛紛議論。看樣子，1916年后，礦權若不收回，很可能有類似庚子前教案一類事件發生。

延長，雖然在國際間早成了各帝國主義垂涎欲侵占之地，而在國內則仍庸庸無聞，除了欲爭煤油廠長的人外，很少人注意它。清屬延安府治，民初歸榆林道管。縣長，經省署及道署支配。煤油廠長，起初只歸省署委派，道縣皆無權過問。油廠廠長與縣長平行公文，實在縣長之上。廠長可向上提出罷免縣長，縣長不敢、也無權向省提出撤換廠長。廠長最初還可到道尹公署平來平往，平出平入。后來，陜西多亂，省長屢屢更換，甚至為劉鎮華所兼任。井岳秀獨霸了陜北，向北京投靠了曹錕，取消了道署，無事不加干涉，縣長由其奴役，于是油廠廠長也為井氏所欺壓。而任廠長者，也不得不奔走于井氏之門，先求駐軍及往來延長井氏所派之委員、差遣，不生是非，不鬧事故，再行應付省方之種種措施。

油礦，因未作大規模開采，最多時千余工人，平常只保留三二百工人。外來工人，技術高，富足后，走了。大多落戶于本地，由工資積存，購買土地，兼農兼工者亦有。

關于接收歸我國辦理的油廠，也曾多經滄桑。1920年起的廠長，名趙國賓，陜西關中某縣人，為北京大學地質系畢業，“五四”運動中，和李子洲、魏野疇、楊明軒等為陜籍學生中的活動分子，都參加過火燒趙家樓、打曹、章、陸的行動。早期的共產黨員，共進社的發起人之一。李子洲、魏野疇、楊明軒是“五四”起以教育改革、改造思想、傳播馬克思主義為主的活動家。趙國賓是開礦、辦實業，富民富國，在數千年農業地區，辦理國營、官營、省營的工礦業，發展重工業工人，使封建社會中先有產業工人、無產階級，好往起壯大無產階級政黨，同時培養革命成功后之建設及經營工礦業、重工業人才。所以，趙雖經過省府活動到廠長，但與過去的吃礦刮錢廠長大不相同。到職之后，與省長公署的官僚政客斗，戰勝他們對辦油廠的種種陋規、阻力、壓力；與省督軍及陜北鎮守使斗，克服他們縱兵殃民及縱兵殃廠，和對油廠的種種不利；團結與教育技術人員和工人，共同為辦好油廠努力。他有專門關于油礦及地質之著作，中文、德文、英文一樣水平。一個人向各方斗，又要改革廠內陋規陋習，及各方關系，其艱苦、曲折，頗使人驚訝。于1924年冬及1925年夏，因往返西安、榆林，為油廠奔走，應李子洲校長之請，留四師數日，為師生大講：全國礦產、礦業概況；英、日之漢冶萍鐵礦及開灤煤礦等侵華史與陰謀；北京大學及全國礦業學校、地質系師生概況；油廠略史；油廠之賠掙；油廠受軍閥、官僚、劣紳、教堂之干擾；油廠對陜西及西北重工業之關系。給人最深的印象：中國雖大雖富，還才只此一礦。礦業開采，資金、機器、技術人員、制度、交通、附屬工業，談之非易，做起更難；往下搞點基礎難，破壞極易，尤其官廳和“軍”“匪”，稍一擾亂，頗受損失與影響。而且著重指明，革命運動及革命勝利之后，對這種關系國家命脈的重工業，須加意加力經營。他的講演和李子洲校長的介紹、評結，對當時聽者極深印象。

在延長解放后，對延長石油廠，黨內，在特委、西北工作委員會，主要是北方代表團內，有人主張為了防止蔣介石“收復”延長，應破壞掉油廠。而另一些陜北地方同志主張，敵人進攻與否，由于油廠的原因不大，能保留一日一刻，既有政治影響，又有實際利益。當時，正是蔣介石“圍剿”江西蘇區，侵占蘇區，向全世界、全國散布“共產黨破壞建設”的謠言最甚之時，國內外許多學者，關心工礦業的人士，和在工礦業中謀生的普通工人們，在敵人欺騙造謠之下，懷疑黨到底對工礦及建設事業采取如何政策。此時，我們若破壞油廠，恰中敵人蔣介石之奸計與謠言。此時，我們保全油廠，不只自己可解決用品，換布匹，礦工可生產，而且，表白表明我們對工礦對建設是愛護和發展的，不僅不應破壞，而且應把它開辦起來，粉碎敵人陰謀與造謠，而且使世人知延長者，皆知我黨及紅軍之動向。爭執不過幾分鐘，護廠、辦廠，出動過萬余人保護機器，費時一月多近兩月。二三百廠工，更把廠當他們自己的生命一樣愛護。支持我們渡過八年抗日中的部分石油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