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瀘州

王海云

在瀘州

在瀘州

我尚有千樽瓊漿，不忍豪飲

那是三千里川南高原的古道熱腸

我怕洶涌的沱江水啊，灌醉那千年長安

在瀘州

我尚有五十三章詩篇，未曾狂讀

那是唐詩里流淌的千年辭賦

我怕醇香的赤河水啊，濺濕兩千年的華章

在瀘州

我尚有一位女子，未敢向她傾述愛意

那是我珍藏在心懷的一杯瓊漿

我怕她滾燙的鄉謠，將我虜獲在她綿軟的

懷中

廉磚頌

一塊干干凈凈的磚

一生清清白白的名

讓一座荒場葳蕤成一座碑林

一塊用良心之土燒成的磚

不著一腥，不染一塵

隨便放在哪里，都有戛玉之聲

停云之唱

他知道，一塊磚

必須干凈作面，清白作心

才能做到方方正正，裂石流云

那三百塊粗糙的漢磚硯

就是三百方沉甸甸的印璽

世世代代，烙在太倉百姓的心中

雪 人

一場急急的雪

下了一個晚上

炊煙掛上了樹梢

鳥獸退回了巢穴

你一個人呆在院子里

守著孤獨的雪人

一只覓食的灰喜鵲

落在白晃晃的屋頂上

讓寂靜的院子，有了色彩

你們互相對望著，彼此互為背景

渴 望

像一塊煤，渴望燃燒

像一棵樹，渴望陽光、雨露

更渴望，被人們砍倒，送進木工房

像一條船挽留多情的波濤

它渴望的不止是遠方

像山坡渴望羊群，麥子渴望鐮刀

一只蝴蝶，渴望遇到樹脂，變成美麗的琥珀

一塊鐵，渴望被淬火，成為一把鋒利的刀

我渴望閃電，竹林和一座南山

樹 下

那么決然，從枝頭

一躍而下的葉子

究竟要從大地上，找回什么

默不作聲的樹蔭

一寸寸，從西邊挪到東邊

究竟想從光陰里，找到什么

鳥兒們棲在枝葉間，卿卿我我

究竟向樹葉們，承諾了什么

雨來了，一只在樹下避雨的螞蟻

多像躲在人世間的、失魂落魄的我

人間游戲

貓頭鷹在夜里捕獵

老鼠在夜里與貓周旋

蚯蚓在土里刨食

螞蟻們將腐臭的尸體拖回洞穴

牛犢跟著老牛學會了耕田，拉車

羊羔在皮鞭下順從地爬上了山坡

老虎咬死了狼，狼咬死了狗

狗咬傷身邊的同伴，奪下了一塊骨頭

狐貍一次又一次，從烏鴉嘴里騙走了肉

今日大暑

麻雀落進院子。陽光爬上屋頂

妻子洗完一大盆衣服，又刷凈碗筷

谷穗剛舉頭，玉米正吐纓

大門外的花椒樹，燃著千萬粒紫紅色的小燈籠

這個清晨，天空湛藍，露水晶瑩

我著半袖，穿短褲，坐在干凈的門墩上

看朵朵白云，棲在花椒樹頂

雨 中

在雨中，漫無目的地走

不需要辨別路口在何方，雨水落在地上

又去了哪里

一棵老榆樹撐著濃密的樹冠，斜倚路旁

雨滴輕佻，在樹葉間打著滾兒，撲簌簌作響

房檐下，麻雀喧鬧

聽得出，那是一家子幸福的爭吵

雨聲淅瀝，雨指輕盈

這個夏日，我一個人走在雨中

因為迷蒙，而忘卻了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