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風暴

周文婷

沉默風暴

我想重新誕生于一九九零年的某一天

栽種絕世的無花果，取悅某種像愛情的

東西，多年前的愛情，水分不足

讓我一直遺憾，內疚，我快將自省

用完的時候，我想重新誕生于一雙

眼睛里。不需要多美麗，但足夠清澈的

眼睛里，我要將多年以后的悲傷

提前寄居于此，來日領取的時候

應該沒有那么悲或傷了，如此一來

我想重新誕生于沒有風的山里

想平靜便平靜，想孤獨便孤獨

植物、動物統統圍成巨大的懷抱后

我便重新愛上某種像愛情的東西

后來，我日復一日地想重新誕生于

沉默之中，形成一場愛情的風暴

給夢境錄制視頻

摁住星星那顆不安之心

用白天沒有說完的溫柔話

撫摸星星的額頭和耳垂

薄涼的人情，帶著點魚腥味

把夏天所有的風揉在一起

防止未開放的花朵離家出走

用點力，把干癟的道路

走出橘子的味道

你是把財狼和虎豹當寵物的女人

夢境如何讓漸漸有了空相的城市

出現一只為你斷了腸的猛虎

在荒蕪愛上荒蕪之前

你要用數鈔票的手，數星星的眼

數時間為自己換了幾次的臉

給夢境錄制視頻

佩索阿，想象力的巨籠

今晚，手里的刺需要配得上更好的血液

一旦疼起來，思想也開始變得美麗

這時候的佩索阿總是令人著迷

那沒有停歇的寫作與運氣對決

咬著他的耳朵、眼睛、稿紙

幸好想象力從來沒有遲到過

在蛻變中發酵，技術日漸純熟

虛無的時候，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詞語

那些在海岸上翻滾起來的花朵

是不是你我想要的那一枝玫瑰？

留下的沙粒和平靜，成了一件件金衣

被夕陽獲取的時候，有沒有想象過未來？

贈送給人群的夢境，有沒有沾一些酒味？

制造新鮮，制造時間，制造失敗的感受

他的每一個異名都有貪戀筆墨的天真

但這不是全部，他不屬于任何地方

這不是……不是……他不屬于……不屬于

我重復地對這一刻說著，用我流利的母語

買時間

“買一斤時間，需要多少錢？”

我們把自己丟進人堆里

搶著呼吸，搶著提問題

搶著和星星比賽誰的心跳更快

將倉庫堆滿，將名聲和金錢塞進去

疫情、戰爭、自然災害的新聞越來越多

雨下得越來越大——

大家開始發燒，咳嗽，流鼻涕

卻沒人有時間去一趟醫院

新搭建的倉庫，還需要繼續堆滿

可是我們太忙了

以前的倉庫里存放的名聲

金錢，臉上的膠原蛋白

都已經在不停地氧化了——

雪和玫瑰花

見一個人之前，先得白白浪費

八千里路才甘心。沒人取笑我的疲憊

身體里熱氣滾滾，我是尚未結霜的女人

（未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啊，結不了霜的）

我未流淚，我未在雪地里撒野

我未依法活完此生……

只對扎破手指的玫瑰花，高呼過

萬萬歲。我在邊地的小城

堅持熱愛白蘿卜、西紅柿、苦瓜

熱愛飽滿、希望、未來

熱愛著雪地里得不到的一切

此刻，我怎么敢輕易言愛或不愛

北風執意為我效忠，多余的快樂

正在雪地里培養對于黑暗的信任

玫瑰花成了這場雪送我的唯一戒律

我的朝鮮族朋友

她喜歡去喂飽荷塘里奔跑的魚

把日常瑣碎的事物

掰成幾瓣白云去喂

她喜歡把溫度背在身上

用自己的母語

在紙張上刻滿人

長得像我三姑，也像我四舅

一頁紙，夠他們住一生

大多時候我們喜歡去對方

逗號一樣的居所聊時間

聊金花銀花，聊青菜蘿卜

那些讓我過敏的蘋果和李子

成了我的陳詞濫調之后

她拿著朝鮮族的食物

鼓勵我尋找新的語言和修辭

這些年夜晚代替她對生活失落過

可是她并不想誰來代替

失落只好碎成了夜晚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