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歲月

立 人

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我坐在舊居的臺燈下

《博爾赫斯小說集》正翻到第九十九頁

一支破舊的鋼筆

讓我感受到春天的體溫

那年冬天我在自已的履歷上

想找回一支歌曲

列車和大海的呼喊遠去了

碼頭與詩歌

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寧靜地閃爍

那年冬天沒有太陽

干燥的西北風在荒野的電桿上

嗡嗡地吹

我以企鵝的姿態(tài)在鋼絲上行走

那年冬天雪下個不停

許多腳印被困在寓言之中

隔壁的收音機在播報強冷空氣消息

一位朋友穿著厚厚的大衣

在遙遠的地方給我寄來祝福

今年冬天

我說冬天來了，雪真的落了下來

麻雀翅膀上漸涼的秋天

已不知去向

滑雪板從阿爾卑斯山脈

飛過。扎白羊肚頭巾的黃土高原

袖著手，在陽光下打盹

一只螞蟻背著糧食

在滾燙的黑非洲唱著流浪者之歌

難民營下一曲颶風開始蠕動

我在魏塘望見企鵝排著長隊

在南極的冰塊上紳士一樣行走

我的郵箱里沒有郵件

家鄉(xiāng)的杜鵑在準備搖籃曲了

我一覺睡下去

打算在下一個世紀的春天里醒來

沒有去元代的火車

瓦特的蒸汽機車載著1975年的冬天

從縣城老火車站吭哧吭哧出發(fā)

車廂移動。無數(shù)臉孔在歲月中模糊

十七歲的我很想買一張開往元代的車票

去拜見梅花道人，并告訴他

花園弄178號的臘梅開了，該回去看看

日歷在嗩吶聲中一片片飄落

熱鬧的塵世間沒有一列火車開往元代

站臺突然空曠，如草書心經(jīng)飛白

我仰起臉，忽見一朵白云

穿越至正年間，自《嘉禾八景圖》飄來

我定了定神才看到是梅花道人

我隨他來到汾湖的一葉蘭棹上

垂釣。世界一片寧靜

連岸邊那只熟識的白鷺也屏住了呼吸

梅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剛釣起一條鱸魚，我就老了

云霧已經(jīng)在我們的手指間流了六百余年

遠去的歲月

我在臺燈下翻閱影集

伍子塘的波浪一陣陣卷過腳背

我看到一路蹦跳的童年

單純的藍天下，地平線不斷展開

我在水鄉(xiāng)田野上追逐一只飛鳥

小小的瞳仁里天空很大

沒想到一過橋我變成了蝸牛

我背著大米、煤氣罐和兒子的尿布

在歲月的長弄間踽踽而行

不明白雨水為什么會老是抽到臉上

日子在鐘聲里一頁頁翻過

我在紅塵里與一個又一個城市相遇

一些人注定會朝我走來

一些人注定會漸漸遠去

我合上影集。星星已經(jīng)回家

火車的步履聲依然在胸腔內(nèi)回響

冬日讀史

寒冷的陽光在山海關(guān)城墻上

一片片剝落。盔甲下的馬群在天空

增強“三定”規(guī)定嚴肅性和權(quán)威性。堅持“先立后破、不立不破”的原則，堅持先轉(zhuǎn)隸、再“三定”。考慮到這次改革涉及部門多、距離上一輪機構(gòu)“三定”時間較長，省委決定抓住這次改革的重大契機，對所有部門重新進行“三定”。全面推行政府部門權(quán)責清單制度，實現(xiàn)權(quán)責清單同“三定”規(guī)定有機銜接。

踏碎了星月。我看到

秦皇漢武的背影在一堆落霞里

閃亮并消逝。唐宗宋祖登基的韶樂

猶在繞梁。草原刮起了大風

成吉思汗一抬頭看見盤旋的神雕

狼煙四起。大明皇朝在風雨中飄浮

吳三桂為紅顏沖冠一怒

華夏的歷史又改道了

鐘鼓齊鳴。天壇在眾臣眼中緩緩升起

愛新覺羅氏一揮手，整個江山復(fù)又

肅靜下來。二百六十八年后

五歲的宣統(tǒng)皇帝聽到武昌的槍聲

哭鬧著要去看宮墻外的鞭炮

剪掉辮子的遺老，撩起長衫走進了民國

這個唱罷那個登場

最搞笑的是那個在小站烈日下練兵的

袁大頭，八十三天后就翻船西去了

水年復(fù)一年地流依舊那么寒冷

在天下第一關(guān)讀史，雪花一片接一片

落到滾燙的臉上

我怎么走也走不出這個漫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