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視角下的鎮江搶救日本游客事件及意義＊

王素君

（江蘇理工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常州，213001）

1965年，在鎮江發生了一起感人至深的日本旅行者中井金兵衛患病搶救事件。該事件在當時引起了廣泛關注，鎮江、南京等地采取了強有力的救護措施，最終使病人轉危為安。本文試圖通過江蘇省檔案館館藏檔案和其他文獻資料對這一事件進行深入剖析。

一、 鎮江中井搶救事件發生的背景

1964年11月9日，佐藤榮作組閣，成為日本首相。佐藤榮作內閣堅持“吉田書簡”所規定的外交路線，把日美關系當作日本外交政策的根本出發點，弱化了其前任池田勇人內閣同新中國建立的半官方半民間的關系。佐藤內閣繼續堅持“政經分離”的原則，政治上堅持和臺灣當局的“官方”關系，經濟上“與中國大陸保持貿易等領域的民間水平接觸”。［1］除了斷絕和中國政府的官方接觸，佐藤內閣還阻撓中日民間友好往來，如拒絕給赴中國參加中日青年大聯歡的日本青年發護照，阻撓池田勇人內閣時期簽訂的半官半民性質的“LT貿易協定”的落實。

發展中日關系，促進中日睦鄰友好，實現中日邦交正常化始終是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政府堅持的對日方針。中國政府反復強調，中日是一衣帶水的鄰邦，有著2000多年的友好交往，“中日之間雖有幾十年不愉快的歷史，但是毛主席、劉主席、周總理以及所有領導人都認為日本是一個有希望的偉大的民族。我們不能相互仇視，要以友好態度相對”。［2］

1964年至1965年，為繼續推動中日邦交正常化，中國政府繼續堅持同日本往來的政治三原則、經濟三原則和政經不可分原則，加強中日民間友好往來。中國政府豐富了中日開展友好往來的方式，除中日各類代表團互訪，舉辦中日青年大聯歡，互相在對方國家舉辦展覽會外，主要還有吸引日本旅行者來華旅行。

1964年9月至11月，中國國際旅行社（簡稱“國旅”）總社先后與日本富士國際旅行社、日中旅行社、日中和平觀光公司三家旅行社簽訂了議定書和合同，建立了業務代理關系。三家派出的旅行團，分別按101、201、301等依次編號，即日本富士國際旅行社派出第一批為第101團，第二批為第102團；日中旅行社派出第一批為第201團、第二批為第202團；日中和平觀光公司派出第一批為第301團、第二批為第302團……以此類推。1965年國旅同意日本富士國際旅行社、日中旅行社、中日和平觀光公司分別組織1500名、900名、600名旅行者來華旅行。［3］中井金兵衛所在的日中旅行社第220旅行團即1965年日中旅行社組織的第20支旅行團。1965年日本來華自費旅行者超過3000人，相當于1964年日本來華自費旅行者人數的20倍，該年日本來華旅行人數居各國之首。［4］日本來華自費旅行者的階層、職業分布較廣，既有中小企業家、學者、醫生、工人、學生、家庭主婦、工會工作者、技術人員，也有地方議員、地方政府公務員、日中友好人員、地方新聞人員等。

《關于搶救日本旅行者中井金兵衛脫險的報告》

在接待日本旅行者過程中，國旅接待人員利用一切機會和場合，做好對日友好工作，使日本旅行者感受到中國人民對日本人民的友好態度，認識到中日友好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進一步促進他們為加強中日友好而努力。在具體工作方面，國旅滿足日本旅行者的合理要求，做好生活接待。細致入微的接待使日本旅行者真正感受到中國人民的熱情友好。

二、 鎮江中井搶救事件具體經過

1965年11月22日早晨，日中旅行社第220旅行團結束在南京的游覽參觀后，乘火車前往無錫參觀旅行。火車剛啟動20分鐘，日本旅行者中井金兵衛就出現了昏厥休克的癥狀，國旅上海分社副經理李琦立即向旅行團領隊匯報，旅行團領隊決定派國旅服務人員陳燁和日方旅行團團員竹中勞在鎮江下車，陪同鎮江專員公署交際處處長孫順發一起乘急救車，將中井送往鎮江專區醫院。

到醫院后，中井已經昏迷，血壓驟降，白血球劇增，情況十分危險。孫順發分別向中共鎮江市委和江蘇省外事辦公室作了匯報。鎮江專區醫院很快成立了搶救小組，并根據中井發病癥狀判斷為冠狀動脈硬化性心臟病。

在江蘇省外事辦公室的協調下，醫學專家胡康寧和劉夕惕從南京趕赴鎮江支援。中井金兵衛在藥物作用下清醒過來后，劉夕惕教授用日語向中井詢問病史，并通過心電圖排除了心肌梗塞的可能性，認為中井的癥狀可能是某個部位發生了炎癥。到晚上9時20分，兩位專家讓中井改變體位，通過聽診器聽到中井肺部有濕性啰音，判斷所患疾病為中毒性肺炎。為了進一步確診，相關專家又給中井安排了X光透視和拍片。23日凌晨5時，中井金兵衛最終被確診為由嚴重感染引起的中毒性肺炎。

治療期間，中井需要輸血，鎮江專區醫院的醫生和護士踴躍獻血，最后由護士長陳鏡芙為中井輸血200毫升。

經過醫療組成員全程守候和醫務人員連續奮戰，到23日中午，中井終于轉危為安，可以開口說話、吃飯了。23日晚，胡康寧、劉夕惕和中井告別回南京，中井拉著劉教授的手，用日語激動地說：“你們醫生、護士都這樣親切關懷，不眠不休，時時刻刻圍在我的床前，一步也不離去，千方百計地搶救我，這樣好的工作態度和服務精神，是我從來沒有見到的，真使我終生難忘。”［5］

中國旅行游覽事業管理局就此事通知了日本日中旅行社以及在京的日中友好協會常務理事、事務局長三好一，三好一在旅游局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于23日下午趕往鎮江醫院看望中井。28日，中井痊愈出院，到杭州與220團會合。離開鎮江時，中井依依不舍地說：“我看到，你們的國家如何對待一個人，你們把每個人民都看成寶貝一樣。”［6］

三、 鎮江中井搶救事件的重要意義

1. 使日本旅行者看到中國的發展，加深對中國的了解，有益于日本民間力量推進中日邦交正常化。

中井在救治期間多次表示：“我這條命是從死亡中揀來的，在鎮江幾天對中國的了解，在平時需要20年。”“通過這次事件，使我對中國的認識煥然一新。”［7］中井在臨別座談會上表示：“這次你們對我的搶救，我將永遠看作這不是對我個人的感情，而是對整個日本人民的友誼。我回國以后，一定要廣泛傳播并以實際行動增強日中友誼，以致報答。”中井在送別時感動得放聲大哭，同一旅行團的團員也感動地落淚。有的團員認為，“這是最感動人心的搶救事件，我回國后要講到舌頭磨光，筋疲力盡為止”。［8］

陪同中井住院的日本旅行者竹中勞目睹了中方救治中井的全部過程，體會到了“革命的人道主義”，“看到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威力”，將中國醫護人員為中井輸血看作是“用鮮血凝成的友誼”，要將鎮江搶救中井事件寫進他要寫的訪問旅行記《我所看到的桃源》。竹中勞表示，他來中國的兩個最大收獲：一是相比于風景美麗的無錫、蘇州，通過中井事件看到了更美的鎮江，更美的中國人的心靈；二是體會到了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威力。“鎮江事件是最有力的武器，用它可以擊破污蔑中國的言論，以此鞏固日中人民的友誼”。竹中勞表示，“我從小就愛中國，但是只是一般的愛，現在卻是熱愛中國了”。［9］

《搶救日本220團中井金兵衛生命的經過情況報告》

第220旅行團在了解了中國政府全力搶救中井金兵衛的事跡后，立即作出三項決定：“第一，中井獲救是社會主義集體力量的威力，為向實現社會主義斗爭而犧牲的先烈表示敬意，決定到廣州烈士陵園向革命烈士獻花致敬。第二，將全體團員簽名的六面紅旗獻給參加搶救的有關單位，表示謝意，并由中井執筆、全體簽名，寫感謝信一封給鎮江專區醫院。第三，回國后全體人員各盡所能，通過報紙、雜志、集會，報告、宣傳搶救中井事件，為加強日中友好關系而努力。”［10］

三好一和日中旅行社社長菅沼不二男也計劃回國后以此事件開展日中友好宣傳。中井回國以后，立即加入了日中友好協會，表示要以實際行動增強日中人民友誼。竹中勞以“社會主義真好”“人民國家勝于一切”等標題，在《日本和中國》報紙上詳盡敘述搶救經過，頌揚兩國人民友誼。［11］

2. 反映了中國這一時期國際旅行的政治性和外交性。

鎮江搶救中井事件是中國開展國際旅行和對日民間外交過程中出現的偶然事件，其不是單純的醫療事件，而是涉及中日民間外交的政治、外交事件，其處理成功與否意義重大。中井金兵衛患急性感染性肺炎是因其在北京自行購買降糖靈并超量服用，造成身體抵抗力下降，以及由北京至南京乘火車受涼而引起的，但一旦出現外國旅行者在華死亡事件，就會給敵視中國的勢力以造謠污蔑中國的借口，也不利于吸引更多的日本旅行者來華旅行，日本各類代表團來華開展各項友好往來也會受到日本政府的進一步阻撓，這對中日邦交正常化和中日民間貿易的開展是不利的。中國國際旅行社南京分社在總結中井金兵衛救治成功的經驗時認為，突出領導的帶頭作用，把搶救工作當作一項政治任務來抓，是救治成功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