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靜的詩

梁靜

捕蟬者說

洛河在青陽屯轉彎后

流成一個川字

兩岸密匝匝的柳林與灌木

入夜后心臟驟停

人們把手機調成電筒模式

在樹叢間

找蟬

孩子們像螢火蟲

圍著紅衣姑娘的琉璃燈罩

打轉

孕婦邊在橋下休息

邊與橋和車一起流動

蟬鳴聲越噪

世界會越安靜嗎

午夜時捕蟬人

加入蟬蛻的隊伍

而蟋蟀們突然開口

說，河面的高處

有風

從龍潭溝到太后莊

紅薯收獲是件大事

家家都在晾曬它剩下的部分

龍潭寺沉浸在老年病中

缺乏稱謂

只有柴火堆垛門口

像一群探親的兒女。從龍潭溝

到太后莊

空氣里彌漫著紅薯渣的氣息

仿佛新婚歸來

還在持續發酵的某種甜蜜

有人在落日邊的寒林中澆地

入冬前，小麥田已露出頭茬青色

我羞愧不已，因為

我們所有的

都是從土里拿走的

河流

隔山有耳。與其余的河流不同

現在是五月

孟夏草木皆兵，樹的形式

失去了形式。我能用手捧著

放在河中央的

只有虛妄

此外，這世上沒有什么

可以稱之為我的

或者你的，石榴花的或果的

不擁有就無法

被擁有。五月物的盈余

是豹身上的斑斕，是伐柯

而非斧。茅屋

巋然不動，任由人

在大地上牧逐

循環，失所

這不公平。時間

用給予的方式索取

須將全部生命系于巨石

在下沉中擎荷

而上。五月我棲身的語言

長滿綠發，所有捆綁和釋放都

是綠的。而返老還童之國

在上游，邊飲菖蒲酒

邊說：他有兩個肉身

需要掙脫，一是糯米團

一是蝴蝶

夜班工人回家

夜里的白云那么白

和它們看上去一樣白

流向鐵杉林與高架橋

人生開始于抒情

月光亦是，美好的事物

高于字面含義

夜班工人回家

穿著藍制服騎車

到郊區

空虛的果園與海水毗鄰

屋頂連著屋頂

新建的小鐵路經過這里

帶來烏鵲和新鮮事兒

夜班工人哼著小曲

幾十個年頭平鋪直敘

冬天來了，圓潤的易碎

詭辯的喑啞

朋友和敵人都回來

失去的永遠失去

他們哼著小曲

只字不提：天寒欲雪

而云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