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漫漫

王 優

秋夕漫漫

桂子散盡了香氣

云朵心意懶散

水邊的蘆葦

忽而生起白頭的意愿

日日走過的小徑

那人再沒有來

香樟選出幾片葉子

輕輕丟進風里

一半蒼茫，一半明亮

少有人在乎

這離別辭的意味深長

秋夕漫漫

魚兒游向淺水

河水降低了分貝

有人坐在水邊

身旁臥著他的柴犬

秋月無邊

中秋一點點靠近

月亮也一絲絲長圓

這一年，又過去了多半

這一生，慢慢進入秋天

我站在路口

我走在人生邊沿

來來往往的人

來來往往的車

哪一度空間

才是安于止息的港灣

小風輕輕吹，新涼習習來

曦光點亮了空中花枝。輕羽

藍朵。秋老虎遠遁。銀杏

同我一樣，過早進入秋天

疾病。戰爭。洪澇。大旱

人間不易。我亦幾度進出醫院

落下的葉子，枯萎的草木

有的隨風，有的入夢

春會歸來，花明柳暗

荒蕪之上復生七彩斑斕

而我，向著更深的秋

一步一嘆，愈行，愈遠

此刻，秋香匝地。秋聲蕭然

是誰拖了水袖，琴聲幽幽

歲月的韻腳，平平仄仄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心有微瀾，何必嗟嘆

明月照破山河，也照亮過我

此間月色

我們走在月光下

腳步輕輕。山不說話

水不說話，你不說話

一直走，一直走

直至走成，彌漫

天地之間透明的薄紗

直至萬物長出一些詞

滿庭芳，如夢令，永遇樂

醉花陰。那么多美好的字

它們走出冊頁，靜靜

不說話。此間月色

沒有一個詞可以準確描繪

同樣不能描繪的是

月色與月色之間

年少的心，夢幻的影

藻荇交橫。那乘月而行的人

山寺，小徑。夜露，晨露

那么純粹的白，那么皎潔的月

汩汩而來，娟娟而開。開成

卷春空，醉瓊枝，白蘋香

開在虛構的畫框里，永不凋零

愛笑的樹

我不知道

樹是否也分樂觀和憂郁

只知道，有些樹

生來特別喜氣。比如欒樹

深秋時節

百草凋零，萬物下沉

而欒樹，繁華滿枝

讓人一見即喜

倒不是貪戀那累累然的錢串子

而是有感于它愛笑的好性子

你看它春來端莊，秋來艷麗

舒展，挺拔，枝條旁逸

好像總有許多開心事

忍不住就想笑吟吟告訴你

也許明天蕭索將席卷而至

此刻，它只管笑著

溫暖，明亮

滿樹瀲滟，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