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遠流長
——長江流域的青銅文明

文/ 李威樂（浙江大學文化遺產與博物館學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長江是我們祖國的母親河之一，其干流和支流水系覆蓋了我國19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它從青藏高原傾瀉而下，灌溉了四川盆地的三星堆文明，哺育著江漢平原的盤龍城遺址，也養育著長江中下游平原的湘贛地區、吳越文明，流經的地區擁有數千年文明史和青銅冶煉史。隨著滔滔江水的激浪聲，看，長江流域的青銅畫卷正在我們面前徐徐展開。

三星堆的青銅奇跡

近年來，三星堆考古非常熱門，三星堆遺址被譽為“20世紀人類最偉大的考古發現之一”。其文化堆積距今約4500—2800年，相當于中原地區的新石器時代晚期，夏、商以及周代早期，遺址面積約12平方千米。

20世紀20年代，位于四川德陽廣漢市的三星堆重見天日。1934年，廣漢縣縣長羅雨倉主持考古發掘，此次發掘雖收獲頗豐，但并未長期進行，未能讓我們窺視到神秘、悠久的三星堆遺址的全貌。

1986年的發掘是一次震驚中外的考古事件，三星堆1、2號祭祀坑出土了青銅神樹、青銅大立人像、青銅面具等上千件足以震驚世界的文物。

1997年，三星堆博物館建成開放，全面、深刻地展示了歷年以來發掘的三星堆文物。

2019年，我國重啟三星堆的考古發掘，出土了銅面具、銜鳥銅尊、立發銅人頭像、龍首青銅器等震驚世人的青銅文物。

2022年，央視春晚舞蹈節目《金面》以三星堆文化為背景，其獨特的創意也讓觀眾體驗了一次穿越數千年的夢回古蜀之旅。

←商青銅神樹

←青銅縱目面具

目前，考古工作人員正在進行祭祀區7、8號坑的發掘工作。

基于以上挖掘和發現，關于三星堆文明的種種猜測紛至沓來。例如，有人根據三星堆出土的青銅器的高超冶煉技術及各種奇特的面具造型，猜測三星堆是外星文明；還有人提出了關于三星堆青銅鑄造技術來源的猜測，或許存在中原地區和南方地區的共同協作。不過，毋庸置疑的是，具有古蜀文明特點的三星堆文明和中原的夏、商文明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是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的呈現，同時又獨具地方特色。

→戴金面罩青銅人頭像

盤龍城的青銅詩篇

隨著浩浩長江水流淌到了長江中游的盤龍城遺址，時間來到了商代早中期。1954年，考古工作人員發現了位于湖北省武漢市黃陂區的盤龍城遺址，遺址規模宏大，總面積約1.5萬平方米，包括城址、宮殿、大型建筑、作坊、高等級墓葬遺址，距今3000多年的數百件青銅器也隨之面世。

李家嘴1號墓的銅簋（guǐ，古代盛食的器具）、李家嘴2號墓的銅甗（yǎn，古代炊具）、楊家灣4號墓的銅斝（jiǎ，古代飲酒器）、楊家灣11號墓的大銅鼎等，無不顯現出商代南方青銅文明的繁盛與發達。其中李家嘴1、2號墓均為貴族高等級墓葬，出土了成套的青銅禮器。

考古學家們關于盤龍城的猜測主要有三種：其一，與青銅有關。盤龍城為掠奪、占據附近銅礦的一處據點，附近銅礦資源豐富，早在商代便有開采的跡象。其二，為軍事據點。盤龍城遺址位于商代疆域的南部，具有臨時都城的作用，攻守兼備。其三，盤龍城遺址所在地為當時的一處方國。盤龍城當年的強盛，反映了以商文明為代表的中原文化向南部擴張、勢力達到長江流域的事實。傳說商王武丁在位時期曾“奮伐荊楚”，或曾于此地駐蹕。

盤龍城遺址出土的絕大部分青銅器在鑄造工藝等方面與商代二里崗上層文化一致，但也有部分具有自身特點，是楚文化的源頭與先聲。商代晚期，由于南方少數民族不斷襲擾，國家勢力縮減，盤龍城走向落寞，輝煌不再，逐漸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隨之隱入黃土的，還有珍貴而璀璨的青銅器。

↓青銅立人像（圖：四川廣漢三星堆博物館）

←盤龍城遺址（圖：視覺中國）

湘贛的青銅傳奇

時間的巨輪滾動到商、周時期，我們也隨著長江水蕩漾到了湘贛地區。這里有位于江西省新干縣大洋洲鎮的商代貴族墓葬，還有一經出土便聞名于世的四羊方尊所處的湖南炭河里遺址。

1989年，江西大洋洲鎮一個農民在取沙時發現了十余件青銅器，后經考古發掘認定，此遺址為商代晚期墓葬。大洋洲商代墓葬出土文物1500余件，其中青銅器有486件。這些青銅器工藝水準極高，種類繁多，成組成套，包括禮器、樂器、兵器、工具、農具等。例如目雷紋青銅鉞（yuè，古代兵器）、雙面神人青銅頭像、獸面紋青銅胄（zhòu，古時頭盔）等，造型奇特、工藝精美。許多青銅器具有二里崗期商文化的特點，可見此地受中原的商文化影響也頗深。

抗戰時期，湖南寧鄉縣的一個農民在山腰上種紅薯時，挖出了舉世聞名的國寶四羊方尊。其由塊范法澆鑄，達到了巧奪天工的工藝水平，被稱為“臻于極致的青銅典范”，入選“中國十大傳世國寶”。再后來，人面方鼎、獸面紋瓿（bù，古代小甕）相繼于此地出土。此處便是商、周時期古文化遺址炭河里遺址。有學者認為，在商、周時期，此地是大禾方國，在上古時期，此地則是蚩尤部落的發祥地。

→春秋越王勾踐劍（圖：視覺中國）

江西新干大洋洲商墓和湖南炭河里遺址在彰顯南方邊疆特色的同時，也是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中的重要一環。這一階段，是南方地區逐漸由原始社會向奴隸社會過渡的時期，也是國家社會初步形成的階段。

吳越的青銅之歌

澎湃的長江奔騰到了東周時期的吳越地區，吳越古國便誕生于此。吳越爭霸留下了爍爍的青銅文物，引吭出一曲嘹亮的吳越長歌。

這里既有與中原地區同一體系的鼎（炊器）、鐘、簠（fǔ，古代祭祀時盛谷物的器皿）、尊（酒器）等，也有獨具特色的簋、匜（yí，古代舀水用的器具）、罍（léi，古代盛酒容器）、盂等。但是，吳越青銅器中最著名的莫過于青銅劍——越王勾踐劍。這把青銅劍號稱“天下第一劍”，是望山楚墓群1號墓墓主人的隨葬品。其身銘有鳥篆文“越王鳩淺自作用劍”，鳩淺乃是越王勾踐的本名。這把劍長55.7厘米，劍身通體布滿黑色菱形暗格花紋，雖已過去2000多年，但刃部依舊鋒利。

吳越爭霸，越國取得了勝利，而在戰國時期，越國為楚國所滅，這也是越王勾踐劍出土于湖北的猜測之一，另一種猜測是勾踐把女兒嫁給了楚昭王，此劍便是嫁妝之一，之后楚王又把它賜給了楚國貴族。越王勾踐劍爐火純青的鑄造水平，體現了春秋戰國時期吳越地區高超的青銅冶煉技術。

此外，吳王夫差劍、吳王夫差青銅矛、吳王余眜劍、王子于戈、越王者旨於睗劍、王子午戟等都是不可多得的青銅兵器。相對于中原地區青銅禮器居多，吳越地區的青銅器更偏重于實用類的兵器、生活用具、農具等，當然，也有大量仿造中原器型的青銅器。

知道從哪里來，方知去往何處。不管是造型奇特的三星堆青銅文明、楚文化先聲的盤龍城遺址，還是具有邊疆特色的湘贛文明，抑或是實干進取的吳越文化，都是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的組成部分。它連綿不絕、兼收并蓄，告訴我們中華大地何以中國，中華民族何以偉大，中華文明何以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