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己書（外三首）

瓜田繡錦

落葉像上岸者，而你一直對大海

情有獨鐘

想象它就在頭頂，只是出奇的安靜

這些年，你總是將異鄉的夜

當成海：

幽暗、深邃、遼闊

有時你是一尾魚，有時是船和島礁

更多時間，你是聆聽者

現在，念想的村莊

就在山腳。青色的瓦片

在晴空下，像極了波光粼粼的海面

構圖

海邊擺放的鵝卵石有北斗星形狀

璀璨星空豢養了孩子們濕漉漉的想象

而我忽略了太久太多。是

去年秋天收與未收的田野擦亮我的眼睛

原來，我們一直生活在自己構制的圖案里

方形與梯形的田地、建筑，圓形花壇

直線和弧線的道路……

無數抽象的事物在人間生動

如同你的刺繡

不斷植入清風、陽光、鳥鳴、狗吠、樹影

炊煙和歸人

還有很多，都隱藏于你手中翻飛的針線

一直都是如此：

我們從未停止構造，從未觸摸到生活的邊緣

遼闊

田野里的人如此渺小，但

并不孤立

被植物接納、包圍

如果不移動，就可能成為其中一株

比如我的父親，經常很晚回家，身上

總帶著植物的清香

但他已經不見很久了

田野因此更加空曠

我看到無邊的麥地將夜空全部扯下

到處都是麥香和熟悉的氣息

我知道父親還在，和許多消失了的人

隱身在我的日常里

只是現在，他們不僅放養著無盡的燈火

還有燈火之外，令人心安的寂靜

新年書

他撿起路邊草叢里的一枚枯葉，又

輕輕放回原處

他相信落葉歸根，相信用不了多久

這枚葉子，就會返回枝頭

只是這世間，無法返回的事物太多了

他對著日歷板發呆

努力回憶，計算過去的時間

有多少得到利用

哦，他不知時間正被自己浪費

但最終會得到原諒

——多少年了，他疏漏的新年鐘聲

一直震蕩在

那些花木的芽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