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技術在“一帶一路”司法協作中的應用及完善路徑

李澤廣 吳曉燕

（新疆財經大學法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12）

截至2023年6月底，中國已同152個國家、32個國際組織簽署200多份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1]。作為一種新的國際公共產品，“一帶一路”為跨國商業活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但同時也帶來了新的挑戰，比如跨國犯罪等。因此，完善區域法律和司法行政交流合作平臺，加強涉外法律服務的制度供給，對于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具有重要意義。加強司法協作成為加強區域經濟貿易往來和維護公共利益的關鍵手段。通過有效的司法協作機制，各國可以共同應對跨國犯罪問題，打擊不法行為。這種協作有助于降低跨境商業交易的風險，保障合同和法律協議的可執行性，為“一帶一路”建設提供法治保障，促進區域經濟合作與可持續發展。

2019年10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把區塊鏈作為核心技術自主創新的重要突破口，明確主攻方向，超前規劃布局，加大投入力度，著力攻克一批關鍵核心技術[2]。目前，區塊鏈技術已在銀行業、支付和轉賬、網絡安全、股票交易等領域得到應用[3]。區塊鏈技術應用于司法協作，具體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助力智慧訴訟服務，優化訴訟流程管理；助力智慧審判執行，提升案件辦理質效；助力司法行政協同，促進跨鏈數據流轉；助力經濟社會治理，推進糾紛多元化解決。

1 區塊鏈技術應用與加強“一帶一路”司法協作的契合點

區塊鏈是一種利用去中心化和去信任方式集體維護數據庫可靠性的技術方案。區塊鏈讓參與系統中的任意多個節點，通過密碼學方法產生一串相關聯的數據塊，每個數據塊中都包含了一定時間內系統全部信息交流的數據，并生成數據指紋用于驗證其信息的有效性和鏈接下一個數據塊。區塊是區塊鏈的基本單位，包含了一定數量的交易記錄和其他相關信息。每個區塊都有唯一的標識符，稱為哈希值，該值由區塊內的數據計算得出。區塊中還包括上一區塊的哈希值，通過這種方式將所有區塊鏈接在一起形成區塊鏈[4]。區塊鏈技術可以被視為一種分布式開放性去中心化的大型網絡記賬本，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相同的技術標準加入自己的信息，持續滿足各種需求帶來的數據錄入需要。

相較于一般的國際司法協作，“一帶一路”背景下的司法協作既有普遍性又有其特殊性。首先，區塊鏈技術與“一帶一路”司法協作契合在于其提供了去中心化和不可篡改的數據存儲和傳輸機制。“一帶一路”司法協作涵蓋刑事司法、民事司法、商事法律、知識產權、仲裁、調解等多個領域的合作，旨在促進全面的法律交流和合作，而普通的國際司法協作可能更側重于某一領域的合作，多領域的合作對數據一致性和傳輸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區塊鏈是一種去中心化的分布式賬本技術，能夠確保數據的不可篡改性和完整性。這意味著一旦法律文書、合同或交易信息被記錄在區塊鏈上，就無法隨意修改或刪除。這種特性對于法律文件和案件記錄的保持至關重要，尤其是在涉及跨國案件和法律協作時。同時，區塊鏈的共識算法有助于規避數據不一致的風險，確保了數據的準確性和一致性。這使得所有司法協作參與方可以共享可信的數據，而不用擔心數據篡改或丟失，進而更快速、高效地處理跨國案件[5]。

其次，區塊鏈技術的智能合約功能與“一帶一路”司法協作的需求相契合。“一帶一路”倡議覆蓋地域范圍極廣，在不同法律體系和文化間的差異下，法律協議的執行或合同的履行等極易產生變形的情況。智能合約是可自動執行的約定，可以根據預設條件自動執行法律協議或合同，無須經過煩瑣的人工審批程序。這使得協作各方能夠更快速地解決法律問題。此外，智能合約可用于自動化仲裁程序，根據合同條款或仲裁決定自動執行裁決，以提高解決爭端的效率，同時提高執行的可信度，增強各方對于司法協作的確信。

再次，區塊鏈的透明性與“一帶一路”司法協作的透明性要求相契合，有助于增強“一帶一路”共建國家之間的信任。區塊鏈上的信息對所有參與者都是可見且不可篡改的。這意味著所有相關方都可以查看操作歷史，確保了各數據或法律流程的公開透明，降低了不當行為的發生概率，各國可以放心地查看項目的資金流向和決策過程，確保資源被用于合法用途。

最后，區塊鏈的可擴展性與“一帶一路”司法協作的現實要求相契合。不同于普通的雙邊或多邊司法協作，“一帶一路”倡議涉及多個國家和地區，要求這些國家共同建立較為緊密的司法協作關系是很難的，在平等互惠的基礎上進行個案協商是較為現實的選擇。為了實現這種國際司法協作，各國之間需要一種共同的技術標準和互操作性協議。區塊鏈技術可以提供這種標準化框架，以便不同國家的司法系統可以順暢合作[6]。在一個跨國司法協作的區塊鏈網絡中，新的參與方（節點）可以隨時加入，而不會對現有的系統造成干擾。這意味著新的國家或司法機構可以隨時加入協作，無須重新構建整個系統。區塊鏈技術的可擴展性允許跨國司法協作項目靈活應對不斷變化的需求和規模，確保“一帶一路”司法協作的靈活性和適應性，有助于提高司法協作的效率和質量。

區塊鏈應用于“一帶一路”司法協作，通過其分布式賬本、共識機制、智能合約等技術，為司法協作在案件信息共享、證據管理與鏈上存儲、提高爭端解決的效率、提高執行的可信度等方面提供了新的解決方案，有助于促進“一帶一路”中跨國案件的順利處理。區塊鏈配合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將推動“一帶一路”司法協作邁入互聯、可信和便捷的新階段。

2 區塊鏈應用于“一帶一路”司法協作的問題

2.1 不同區塊鏈模式下的風險

根據區塊鏈開放程度的不同，區塊鏈可以分為公有鏈、聯盟鏈和私有鏈。公有鏈是真正意義上的完全去中心化的區塊鏈，它通過加密技術保證交易不可篡改，在不可信的網絡環境中建立共識，從而形成去中心化的信用機制[7]。盡管公有鏈具備典型的區塊鏈特征，安全性相對較高，但它在司法協作中的應用也伴隨著一些風險。首要問題在于公有鏈上存儲的數據無不公開透明，這使得隨意節點都可訪問全部數據，數據的保密性備受挑戰，也可能涉及隱私權的問題，因為某些合同或案件信息可能包含敏感信息，涉及個人或機構的隱私。此外，公有鏈的全球性質和公開透明度使得欺詐等非法利用區塊鏈的行為監管變得復雜，節點匿名性使得責任人難以確定。相對于聯盟鏈和私有鏈，公有鏈的用戶節點最多，這一特點雖然確保了去中心化，但同時也犧牲了運行效率和可擴展性，這可能會阻礙大規模跨國司法協作項目的實施。如果采用公有鏈構建司法協作平臺，所有案件信息、證據和合同等數據上傳，由于所有節點都需要復制和存儲完整的區塊鏈數據，這將導致數據存儲量呈指數級增長，降低運行效率的同時還會帶來高昂的存儲成本，這種延展性不足將不利于“一帶一路”司法協作的進行。

相較于公有鏈，私有鏈、聯盟鏈對參與者有一定的篩選條件，更強調私有化程度，擁有更多的區塊鏈讀寫權限，但去中心化程度較低。盡管聯盟鏈和私有鏈能以準入機制來過濾用戶，從而解決公有鏈中的追溯和隱私問題，但這也會減弱去中心化的程度。私有鏈的隱私保護可能導致信息不被充分共享，在國際司法協作中，特別是在涉及多國合作的項目中，透明的合作和信息共享至關重要，信息的不對稱和合作伙伴之間的不信任，可能會產生法律風險。透明性與隱私權之間的沖突，以及區塊鏈本身去中心化和運行效率的不可得兼，這些問題都將制約區塊鏈技術在“一帶一路”司法協作中的應用。

2.2 智能合約中存在的風險

在區塊鏈技術嶄露頭角之前，智能合約的概念已經存在，但彼時計算機技術還較為落后，智能合約的實施遇到了一系列障礙。隨著區塊鏈技術的出現與發展，智能合約的預期作用才得以發揮。簡而言之，智能合約是一種計算機程序，它棲身于區塊鏈之上，能夠自動執行合同條款或協議內容。智能合約是區塊鏈技術的核心組成部分，雖然在法律上尚未得到廣泛的認可，但從法律關系的角度來看，智能合約應屬于電子合同的一種，而電子合同則屬于合同的一種。根據《民法典》第四百六十九條：“當事人訂立合同，可以采用書面形式、口頭形式或者其他形式。”值得注意的是，盡管智能合約被冠以“合約”之名，但并不能簡單等同于電子合同。電子合同以計算機代碼為基礎，是通過電子方式生成、存儲和簽署的合同；而智能合約不僅包括計算機代碼生成的合同條款，還包括自動應用這些條款的程序和執行模式。智能合約將合約內容映射到計算機應用程序中，創造了一種獨特的計算機語言代碼構成共識文本，再加上可自動執行預設指令的電子交互模式。智能合約被成功部署后，計算機就會自動識別并執行合約中的相應指令。智能合約的風險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在智能合約的編寫過程中，由于當事人的意思表示不明確可能導致的編碼瑕疵，以及從文本層到代碼層的轉換的過程中，由于智能合約編寫人員并非當事人，可能導致當事人的意思表示不能準確反映在合約中。其次，由于智能合約的自動履行性，在意思表示有誤的時候，當事人面臨著不可撤銷的風險。最后，由于智能合約在法律上尚未得到廣泛認可，其法律性質尚不明確，當事人在尋求法律救濟時可能面臨無法維權的困境。關于如何規避上述風險，目前我國法律尚未提供明確的指導。

2.3 人才培養難題

“一帶一路”涉及多個國家和地區，跨境司法協作的復雜性增加了區塊鏈技術的實施和管理難度。確保各國之間的有效協作和信息共享是一項挑戰。要應對這樣的挑戰，需要既精通區塊鏈技術且通曉涉外法律的復合型人才[8]。然而，相關教育和培訓面臨多重挑戰。首先，區塊鏈的復雜性與技術性問題不容忽視。法律從業者可能尚未具備足夠的背景知識，因而需要從頭開始學習區塊鏈的底層技術與原理。同時，區塊鏈技術也在迅速發展，新技術與應用層出不窮。其次，由于區塊鏈技術在法律領域的應用尚處于探索階段，因而目前尚缺乏完備的教育培訓體系。同時，法律標準與監管環境的不確定性也為教育培訓工作帶來挑戰。

此外，教育培訓的成本和資源限制也不容忽視。目前，部分國家或地區可能因財政支持不足而難以建立和維護高質量的教育培訓體系，這進一步加大了相關人才培養的難度。

3 區塊鏈技術應用于“一帶一路”司法協作的完善路徑

3.1 建立“跨鏈融合”模式的司法協作平臺

解決不同區塊鏈模式下可能引發的法律風險，需要平衡透明性和隱私權的關系，消弭去中心化和運行效率之間的矛盾。具體來說，可通過制定明確的法律或條約規定來明確哪些信息需要公開透明，哪些信息需要保護，以及如何處理透明性與隱私權之間的沖突。同時，持續更新技術手段也是必要的，譬如構建區塊鏈的“跨鏈融合”模式，以集合公有鏈、聯盟鏈及私有鏈的各自優勢來確保在信息共享和隱私保護之間取得平衡，逐步化解去中心化與運行效率之間的矛盾，以最大限度地規避法律風險。

“跨鏈融合”模式就是將各式區塊鏈嵌入“一帶一路”司法協作平臺的多層次之中，借此綜合各種區塊鏈的優勢。首先，在區塊鏈司法協作平臺底層數據層中，優化信息儲存機制。此層采用私有鏈或聯盟鏈的形式，以存放敏感信息。私有鏈用來存儲敏感信息，憑借其較高的中心化和讀寫權限，再通過哈希函數對數據進行加密，以私鑰為憑據，確保最大限度地保護敏感信息的安全。聯盟鏈則針對各私有鏈和所存敏感信息，實行逐級統一管理，設置訪問規則和瀏覽限制，以保護敏感信息的機密性。鑒于私有鏈和聯盟鏈節點數與規模均遠小于公有鏈，所需在區塊鏈節點數據庫備份的數據也較少，各節點驗證所需時間將大幅縮減，故不致影響整個區塊鏈網絡運轉效率。

其次，設置“一帶一路”司法協作平臺的訪問驗證機制。把聯盟鏈應用于平臺之擴展層，根據聯盟鏈的準入機制規定糾紛信息或案件信息訪問權限。唯有獲準的用戶（即當事人）方能憑借私鑰訪問底層數據，全面獲知信息。在保障敏感信息不被泄露的同時，實現訪問者身份的對應，從而解決匿名性的問題。

最后，采用公有鏈保障“一帶一路”司法協作平臺的運行。把公有鏈配置于平臺之應用層，以實現需公開透明的信息得以流轉。借助公有鏈較強的去中心化，各節點在應對這些信息的流轉時能夠進行監督與驗證。在應用層采用公有鏈的形式，可以有效保證司法協作平臺運行的透明度和安全性。

3.2 健全智能合約法規及救濟措施

要避免智能合約帶來的風險，有必要考慮智能合約的應用場景，并制定明確的標準以規范智能合約的文本轉換，同時針對合約履行中可能出現的風險提出救濟措施。

首先，健全對合約文本層及數據代碼之間解釋和轉換的法律規制[9]。深化合約條款到數據代碼轉化的規范，明確計算機語言的相關標準，并就在轉換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問題做出清晰指引，以確保智能合約的執行能準確體現當事人的意思表示。同時，可以考慮制定標準的智能合約模板，提高智能合約的適用率，減少合約編寫中可能出現的錯誤。其次，確保合約當事人在合同或協議變更、解除、終止等方面的法律救濟。根據智能合約在執行過程中是否可以修改或終止，區塊鏈司法協作平臺可以把智能合約分為“強智能合約”和“弱智能合約”，以根據不同的情境和運行方式，為法律協議或仲裁裁決等提供適用的智能合約。強智能合約適用于法律關系簡單、義務明確的情形，如涉及損害賠償或財產權益分配的仲裁等。強智能合約在合約履行過程中不可修改或終止，其強制履行性可以有效保障合約當事人權利義務的實現和履行，確保執行的可信度。弱智能合約則允許在實際執行中進行修改和終止，適用于多方協作的合同執行或較為復雜的法律協議。在弱智能合約中，當事人可以通過協商確定修改和終止合約的條件，以保留在協議或合同變更、解除等情況下的法律救濟空間[10]。這種分類方式不僅確保了智能合約的執行強制性和效率，還能有效地平衡當事人的權利救濟。

3.3 加強專業人才培訓工作

區塊鏈技術作為一項較新的技術，其底層原理和工作機制相對復雜，不同于傳統的法律概念和方法。相關培訓計劃需要逐步引導學習者理解區塊鏈的分布式賬本、哈希加密、共識機制、智能合約等基礎概念，以及區塊鏈技術在實際應用中的運作方式。需要注意的是，這并不一定要求每一個相關從業人員都成為區塊鏈專家，不同的受眾群體在法律背景、技術知識和應用需求上存在差異。法官、律師、仲裁員、政府官員等各類從業者對區塊鏈技術的關注點和應用場景可能不同。同時，“一帶一路”倡議涵蓋多個領域，包括基礎設施建設、貿易、投資、文化交流等，每個領域可能面臨不同的法律問題。因此，“一帶一路”司法協作中，針對不同受眾、行業領域的需求，提供有針對性的教育培訓方案，幫助參培人員理解區塊鏈技術對于法律實踐的影響，進而能更好地應對相關法律問題。

此外，有必要打造一支專業化的培訓師資隊伍，他們不僅在區塊鏈技術方面具有深刻的見解，還能將區塊鏈技術與法律知識相結合，提供優質的培訓。在保證培訓質量的同時，面對區塊鏈技術的快速發展，這樣的培訓師資隊伍可以保證培訓內容的持續更新。同時通過互聯網技術，推廣在線教育培訓，覆蓋更廣泛的受眾。

4 結語

區塊鏈技術在司法領域的融合應用已向縱深發展，在提升智慧司法水平、助力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在推動區塊鏈技術在“一帶一路”司法協作中的應用時，也必須充分考慮其中可能存在的風險。通過多個維度推進區塊鏈技術與“一帶一路”司法協作的融合，進而為“一帶一路”建設提供法治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