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葉上的露珠

李新紅

她一眼就喜歡上了那盆綠植，把它抱回家去，擱在陽臺上。那是一盆普通的綠植，名字叫“還魂草”。

1

表妹出生在魯西北平原一個偏遠幽靜的村子里。雖然貧窮，但空氣新、河水清、魚蝦歡、天空藍、云朵白。她生得漂亮，皮膚白皙干凈，頭發濃密順滑，長睫毛護佑著一雙紫葡萄般的大眼睛，顯得俏皮可愛。可就這么一個招人喜歡的孩子，我舅媽和舅舅卻不怎么喜歡她。自從表弟出生后，她更是備受冷落。她羨慕被父母寵愛著的弟弟，也就是我表弟，甚至有些嫉妒。

小時候的早飯，表弟都有一個水煮雞蛋吃。而表妹吃的是玉米餅子加咸菜。那個時候農村還不富裕，幾乎家家都養一頭豬喂幾只雞鴨，換幾個錢來維持一家人的柴米油鹽。秋后自留地里種的大白蘿卜成熟了，家家戶戶腌上一缸白蘿卜咸菜，這就是農村人一年四季飯桌上的必備菜。

當表妹的個頭長到和八仙桌子差不多高時，就開始幫舅媽舅舅洗衣做飯，同時還要負責家里雞鴨豬狗的吃食。每天她都要背著竹筐去田間地頭割草，拔菜。不過，這卻是她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把青草野菜裝滿筐后，脫掉鞋子，卷起褲管下河去摸魚，每次都能摸到幾條。有一次她把摸到的魚，準備用柳條串起來帶回家時，卻發現被她抓在手里的魚，使出全力掙扎著翹起尾巴，瞪著眼睛，嘴巴張得圓圓的，像極了在向她求饒。她突然意識到魚也是生命，也應該被保護，被尊重。那一次她放生了摸到的所有魚。

往后的日子里她還是喜歡下河摸魚，但每次都會放生，她只享受摸魚帶給她的快樂。有時她也踩在松軟的土地上，在田間地頭坐下來玩泥巴、捏泥人。也小心翼翼地抓蝴蝶、捉螞蚱等，卻從不傷害它們。累了就仰起頭伸長脖子踮起腳尖轉換著方向，望著天上形狀各異胖乎乎的云朵在天空上飄呀飄，仿佛她小小的身體也跟著變得輕盈起來，隨著云朵飄浮。腦子里開始天馬行空地想象，生出諸多好奇。后來舅媽家承包了一塊菜地，表妹忙完其他活后，還要負責用壓水井壓水澆灌菜地。壓水澆菜使表妹的手上磨出了一個個血泡，這些在外人看來又苦又累的活，她卻感到既有趣又好玩。

2

帶著生活中的諸多好奇，表妹進了學堂，讀書識字。這個從小就不同尋常的孩子，每門功課都非常優秀，尤其是數學每次都考滿分。后來她考取了一所江南的大學。鱗次櫛比，連接著云朵的高樓大廈；縱橫交錯，干凈整潔的馬路；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人群；濺滿陽光的校園，校園里各種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造型別致，中西合璧，氣質恢弘的教學樓；還有博爾赫斯所說的天堂一樣的圖書館，都讓她感到異常的興奮。小時候腦子里的諸多好奇，在此刻，似乎都給出了答案。

憋屈的童年，風華的年齡，也讓她產生了對青春的單純向往。

大二的暑假那年，表妹回縣城參加她高中同學的生日聚會時，認識了同學的好朋友--林。林有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眼睛大而有神，高聳的鼻子，臉上的笑容始終是暖暖的，燦爛的，就像現在的網絡流行語--暖男。

那天宴會結束時接近凌晨了。表妹已酒過三巡，有了醉意，雙腿綿軟無力。林送她入住酒店后，還沒來得急離開，表妹就吐得一塌糊涂。林忙幫她擦洗，又把嘔吐物收拾干凈，每一個體貼入微的動作都像寒冬臘月里的一縷陽光，溫暖融化著表妹的心。這是她20 多年來第一次體會到家人般的溫暖，她禁不住淚花流滿了雙眼，那些遠去的舊時光在她的淚花里漸次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早上，她好像是感冒了，沒有力氣，也沒有胃口。一家人圍著小方桌吃早飯，她手里拿著玉米餅子，半天都沒有咬一口。她偷偷地盯著弟弟手里被母親剝了殼的白白嫩嫩的雞蛋，禁不住咽下了口水。她又仿佛聽到了村里長舌婦們散布的流言蜚語--她是父親撿來的，是父親在外面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往事不堪回首，她禁不住失聲痛哭。

窗外，又大又圓的月亮懸在了夜空，發出明晃晃的光。鉆透窗子的月光像一塊光滑細膩的絲綢，斜斜地鋪在床上，也鋪在表妹白凈的臉蛋和發絲上。月光無形中給這個夜晚增添了些許魅惑的色彩，猶如張潮《幽夢影》里所說：“樓上看山，城頭看雪，燈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境。”那一刻，月光下那個臉蛋上粘著淚珠的表妹，就像一束潔白嬌艷的罌粟花，令林身體里那只情欲的小獸致命地顫抖著……寂靜的夜里，兩個年輕的身體緊緊地粘合、交纏。羞怯之后，帶來的是酣暢淋漓的快感，如飲下蜜汁，迅速進入她的每一條血管、臟器。但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后來的自己卻像只被蜜汁粘住的蜜蜂，甜蜜之后是沉重而絕望的振翅……

林比我表妹大四歲，獨生子，在縣城的一家企業上班。從小沒了父親，是母親把他養育大，如今只有他和母親兩個人生活。

3

暑假很快就結束了。回到大學不久，表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第一個告訴的人是我，讓我幫她出主意。我有些驚訝，這個做事一向墨守成規、老實巴交的孩子，竟然……我猶豫了片刻，建議她把孩子做掉，和林斷絕關系，從此形同陌路，天各一方，永不往來。

在我看來，林根本配不上我表妹，除了一份勉強糊口的工作，可以說什么都沒有。要知道那時的大學生在農村還是很稀罕的，考上大學就意味著抓到了鐵飯碗。不像現在的大學生遍地都是，畢業后還要自己去尋個飯碗。如果和林徹底斷絕關系，憑表妹的條件，她的前途將是一片大好。想到這，我又添油加醋地說了好多她和林的種種不合適。但姐，這可是一條生命啊，這是我和林的孩子啊！我怎么能用這種殘忍的手段，去殺死一個無辜的孩子，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電話那頭她瘋了一樣地大聲嚷道。我無奈地發現自己的勸說無濟于事。一條魚，一只蝴蝶都不忍心殺死的人，怎么可能殺死一個生命？最終，我和親友們的勸說她都未聽進去，選擇了退學，嫁給了林。

表妹的選擇，在當時我們都無法理解。為此，好長一段時間我們都不待見她，感覺她做了有損我們顏面的事。時隔多年回頭再看，我覺得我的表妹是個干干凈凈的女人，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是個值得敬重的女人。她小小年紀就有責任和擔當，她把生命看作是生命。“愛情”這兩個字，在她那里有著千斤重萬斤重的分量，絕不是如今被人們視為無足輕重的兒戲。

4

這讓我想到了身邊的一個朋友，一個標準的美女，當然現在的我們也算不上是朋友了。她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家境平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了一家公司上班，不久便和本公司的一個小伙子愛得風生水起，死去活來。小伙子有學歷，長得帥氣，只是家境也很普通。就在兩個人準備談婚論嫁準備婚房時，她突然電話里和我說，她想退婚。當時我以為她在和我鬧著玩，后來得知，是真的。

有些事情，往往是無巧不成書。就在她們準備婚房時，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又結識了一個沒有職業的男孩子。這個男孩子和她的那個未婚夫比--那就是一個是西門慶，一個是武大郎。金瓶梅里的武大郎身材矮小，家中窮酸，沒什么能耐只會賣炊餅，而朋友看好的這個武大郎雖沒有能耐，用俺們老家的話來說，那可是富得流油。

他父母給他留下的家業底子厚--沿街商鋪有七八間，據說光是租金費一年就能收二十多萬，住宅樓另外還有好幾棟。她所要的一切也就唾手可得。而她的未婚夫除了有西門慶的帥，可以說什么都沒有。巧的是這兩個人，一個看中美貌，一個看中錢財，這樁婚姻自然是一拍即合。據說她未婚夫在我朋友和她分手后，很長時間掙扎在愛的泥沼里走不出來。后來我們漸漸的也不再聯系。

這么多年回頭再看，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我又怎能對我表妹的故事無動于衷，這也是我要記錄這段故事的主要原因。在表妹那里，還存有被時代淹沒的父輩們的那種感情--樸實無華，責任與義務，彼此認定了就是一輩子的愛。也是木心筆下說一句是一句的誠誠懇懇，一生只夠愛一個人那樣的純粹。但在今天，又有幾人能做到？如今，我為當時自己對表妹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感到有些羞愧。好在表妹善良，包容，從未和我計較過。不得不說，我當時腦子里裝著的，不無考慮利益和金錢的因素。

5

表妹婚后的日子平淡卻也幸福。一天，她在路邊散步時，看到一位賣花的老農，地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紅，白，黃、紫，粉，都競相開放。那些嬌艷欲滴的花朵都沒讓她瞧上，倒是一盆被老農擱在最容易被忽視的地方的綠植，一眼就被表妹喜歡上了。這盆綠植叫“還魂草”。還魂草的寓意是永生，又稱“死不了”，它因有著非常頑強的生命力，無論養護環境多么艱苦，都能正常的生存，所以被稱為“還魂草”，養在家中，能帶來健康與喜悅的美好寓意。她把它抱回家，擱在陽臺上，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盆草竟然陪她走過了半生。

時間在流逝，表妹腹中的寶寶在逐漸長大，時不時的在肚子里撒歡兒。那時表妹隔三差五就給我通電話，可我總是對她愛答不理的，敷衍了幾句便告訴她等孩子出生后，趕緊出去找份工作，林一個人的收入怎么能養活一家人？我這么說，只因表妹婚后的日子過得很節儉。可她自己卻感到很知足，好像孩子和林代替了所有。

但誰也無法預料得到的是，一次，表妹在下樓時不慎踩空摔了一跤，導致腹中的孩子未能保住。這個不幸給表妹帶來了沉重的打擊。沒想到，更可怕和打擊更大的是她婆婆帶給她的。流產后，不知啥原因，表妹遲遲懷不上孩子。小心眼的婆婆不知聽誰挑撥，說女孩子婚前多次墮胎，就容易流產，很難再懷上孩子，于是就產生了滿腦子荒唐無稽的想法，懷疑表妹以前作風不正。

表妹家養了一只小花貓，婆婆一直盼著它下一窩貓仔，但一直都沒有如愿。婆婆就以此為借口，動不動就對著小花貓指桑罵槐。她不僅自己找表妹的茬，還挑撥林和她之間的關系，有機會就把對表妹不利的話，不間斷地往林耳朵里灌。久而久之，那些純屬捕風捉影的事在林心目中誤認成了事實。他們開始吵架，冷暴力，繼而就是林徹夜不歸。

那種她曾經放棄一切想要的愛情，如今到頭來，只不過是煙花般瞬間的絢爛。剎那過后，是一地傷心的碎片。這樣孤苦無依的日子，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表妹的身心。她時常盯著陽臺上的還魂草發呆，已經很長時間沒給它澆水了，可是，它依然青枝綠葉，旁若無人地生長著，葳蕤蔥郁。冥冥之中，表妹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瞬間落下了眼淚，她忙接了一盆水來，讓還魂草喝個夠。

6

后來，表妹經同學介紹，去了一家公司上班。但命運卻總是捉弄人，可能是老天眷顧吧，流產后肚子一直沒動靜的表妹卻在這期間懷孕了。當她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林和婆婆時，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婆婆的又一次狐疑，但表妹心底是干干凈凈的，自然也就坦坦蕩蕩。

九個月后，表妹順利產下了一個7 斤重的男嬰。新生命的到來，讓一家人都很高興，但高興之余，婆婆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總是疑神疑鬼地再一次懷疑表妹。隨著婆媳矛盾的激化，表妹和林的關系也在逐漸僵化。這期間林迷上了賭博，泡女人，常常幾天難以見到身影。

無奈之下，表妹主動向林提出離婚。走出民政局大門，表妹忽然難以自控地淚流滿面。和林不顧一切地從相識相戀，再到今天的咫尺天涯，那些無數個甜蜜的、苦澀的片段洶涌而來，有溫柔的，也有刺痛的，還有委屈的，傷感的……但就在此刻，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天空干凈得像剛剛清洗過一樣，除了幾朵飄浮的白云，還有幾只不知名的飛鳥在翻飛外，就虛無得什么都沒有了。表妹抹了抹眼淚，堅強地抬起頭對著明凈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因為生活還要繼續。

7

離婚后表妹把孩子留給了林，和公司的一個女孩在外面合租了一個小院，備好了考本和考公務員的所有資料，得空就泡在那堆學習資料里。她常想起稻盛和夫說過的話：“逆境是重新審視自己、促使自己成長的難得機會。”她要重新出發，和命運一搏。

繁忙的工作和學習，似乎讓她暫時忘記了所有，甚至包括自己的孩子。一個周末，她突然想到離上次去看孩子將近一個月了，也不知孩子長得怎樣了？便悄悄地去婆婆家看孩子。給她開門的卻是一個杏核眼、窄印堂、尖下巴、高顴骨的長發女人。屋里地板上坐著一個小男孩，和自己的兒子在玩積木，看上去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表妹明白了一切，這就是林在外面泡上的女人，如今可以明目張膽地帶到家里來住了。她看了下孩子，又悄悄地走了。

不久后，這個鳩占鵲巢的女人提出要讓表妹把自己的孩子接走撫養。婆婆覺得這倒也是個機會，因為究竟是不是親孫子那件事一直纏繞在她心頭，是時候該做個了結了。于是便讓林帶上孩子，去省城做了DNA 親子鑒定。結果出來后，林的母親抱著孫子淚流不止。我想，這流淌的不是淚水，而是她對表妹的愧疚，還有良心的懺悔。

懷疑消除了，林的母親明顯對這個小孫子疼愛有加。但這一切，林現在的這個女人都蒙在鼓里，她不明白婆婆和林為什么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自然是醋意大發，為此家里天天鬧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不久后，林所在的單位效益大不如從前，只發最基本的生活費。這對于他們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見林家是這個樣了，那個女人就偷偷帶著孩子溜走，至今下落不明，后來據說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林的。

了解林家的窘境后，表妹從那時起，就開始從自己為數不多的工資中，每月擠出1000 元錢，給林的母親買菜交水電費。有一天，表妹給我來電話說，林的母親讓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他們。我問她怎么想？她選擇了沉默。我了解表妹，她秉性善良，包容，是個只念人好，不記人壞的人。那次我沒有多說什么。最終，表妹復婚了。

在如今物欲橫流、紛擾喧囂的這個時代，似乎談一場純粹的、干干凈凈的戀愛越來越難了，越來越不好找了，為了物質與金錢可以毫不顧忌的犧牲感情。人們都有很強的功利性，將人性最黑暗和貪婪的本質暴露無遺。古代美好的“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忠貞誓言，如今在物質與金錢面前，都變得一文不值，不堪一擊。而我表妹對待感情的珍視態度，應該算是當今社會的鳳毛麟角。

8

復婚后的表妹依然每天堅持學習。屋里的復習資料堆滿桌子，筆記做了厚厚一大摞。幾年的時間，表妹拿到了本科畢業證，并參加了公務員考試。最終，她以筆試和面試都優秀的成績，被我們縣城一個面積最大、經濟效益最好的鄉鎮錄用。

當我得知這一喜訊時，高興之余一絲感傷纏繞在心頭。這讓我想起了另一個小時候經常帶著我玩的鄰家姐姐--英子。英子姐聰明、伶俐、活潑，有幾分男孩子的性格。但英子姐的人生與表妹作對比，卻是一個屈服于命運，一個主動和命運一搏。

小時候，英子姐經常帶著我摸魚釣蝦，摘瓜打棗。令我最難忘的是，由于我喜歡吃杏子，每年杏子成熟的時節，英子姐都要帶我到鄰村的杏林里去偷杏子吃。其實所謂的鄰村，就是以前的一個大隊，和我們村子緊挨著。由于我膽子小，每次都是我站崗放哨，英子姐去偷，但每次她給我的都是最多。有一次她被看杏林的狗發現追趕，結果被狗撕破了褲子，狼狽不堪。但那些杏子，仍然被她牢牢地抓在手里，為的是讓我能吃上。那次我后悔死了，哭著說，英子姐，以后咱們不偷杏了，我不吃了。她牽著我的手安慰說，沒事，有我在呢，別怕。

前段時間，杏子成熟時，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英子姐，還特意寫了一篇散文《杏子熟了》，來表達我對英子姐的懷念和惋惜。因為，最讓人痛心的是，對我這么好的英子姐讀完小學就輟學了，不幸的命運也因此降臨到她的頭上。

英子姐父母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重男輕女，據說她能讀完小學，還多虧是她舅舅作說客。但英子姐自上學后，成績就一直都好，尤其是對于美術，她更是有天賦，用鉛筆繪畫出來的各色人物，簡直是活靈活現，眉眼好像也會說話，個個都像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真人一樣。如果英子姐繼續讀下去的話，肯定會成為一個畫家，真是太可惜了。但更為可惜的是，到了18 歲那年，由于家里窮，她哥哥娶不上媳婦，她父母就按照那個年代我國一些偏遠、貧困地區流行的陳規陋習，為延續家族香火，讓英子換親，給哥哥換回了一房供傳宗接代的媳婦。

父母的逼迫之下，歷來孝順的英子沉默地接受了這個冷酷。她童年時產生過的各種純真夢想也被現實擊得粉碎。其實英子姐懂事比較早，是一個既浪漫，又有夢想的人。記得小時候，一次英子姐帶我去村里一戶人家，看日本電視劇《血疑》。過后她給我說，長大了一定要找一個像三浦友和那樣帥氣溫柔的男人做老公。當時電視劇《血疑》正在熱播，風靡一時，她把電視劇里的男主角三浦友和當作了自己的夢中情人。但英子姐婚后過得很不好，據說她換婚過去的那個男人精神有問題，她經常遭受家暴。后來英子姐對生活徹底絕望之下，喝農藥了結了自己短暫又滿懷夢想的一生。

但在我的記憶里，英子姐卻從未遠去。這么多年來，一個場景，一個故事，一段文字，總會讓我在不經意間想起她，內心生出絲絲的心痛。現實的生活，就像根看不見的繩子，總是牽著我們的鼻子走，在歲月中艱難地跋涉著。人總是要經歷一些坎坷和曲折后，才會變得成熟，才會將這個浮華世界的本質慢慢看清楚。蕓蕓眾生，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故事，都有不能說出的傷痛。而有些傷痛，別人體會不到，只有自己才懂…….

9

表妹考上了公務員，這一消息無疑成為婆家的大喜事。林開始張羅著宴請親朋好友，婆婆自然也是心花怒放。表妹成了婆家光宗耀祖的名片。

只有表妹一個人高興之余，躲進自己的房間里眼淚縱橫。這些年的委屈，不容易，還有豬狗不如的日子，都一并隨著眼淚如決堤般的洪水，肆意流淌。

參加工作后，表妹的仕途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如今，表妹成了小縣城里，人們口中常說的成功的范例。

那天，我有事去表妹辦公室，一進門就看到了她辦公桌旁那盆葳蕤蔥郁的還魂草，葉尖上掛滿了水珠，晶瑩剔透，純潔無瑕，散發著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