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蓮池春秋

◎黃 昆

夏末， 秋未至， 楚雄一中校園內的步蓮池已經呈現出衰敗之狀。 荷葉依舊寬闊， 邊緣卻已焦枯， 不知是水面泛起的風吹破了它， 還是時不時躍出魚兒啃食它， 總之那破敗的樣子屬實不好看。

再過些日子， 花工就要將這些殘枝敗葉清理出去， 彼時的步蓮池會有連續幾天的熱鬧。 是校園里的老師，圍攏過來， 挑選幾支頗有韻致的蓮蓬， 回去擺在書桌案頭， 禪意頓生。當然， 來得早而又眼光挑剔者， 往往能把最挺拔的率先拿走。 沒了蓮子，枯黃干癟而又被挑剩下的蓮蓬， 也看不出絲毫不悅， 它們就靜靜地躺在那里， 或等待再被挑揀一次， 或等待歸入垃圾車的最后時刻。

每年我都想著要去選一兩支心儀的帶回來， 可是一看那擁擠不堪的辦公桌， 以及為此我免不了要買上一個花瓶， 每每路過總是立馬打消了那風雅的念頭。

興許是心里篤定了這里是工作之地的念頭， 再好的景色我也很難駐足欣賞， 更談不上對生命的感悟。 傷春悲秋， 總難以與這日日所見之物聯系起來， 并非為人木訥情感遲鈍， 而是這一池的荷花于我是一個計時器。

春天的步蓮池最冷清， 除了偶爾現身的錦鯉， 再沒有一點生機， 此時的荷花還是一顆顆種子， 靜靜地躺在泥土中。 又一屆學生的畢業倒計時，開始敲響。

步入校園， 三月已是距離高考一百天的倒計時， 學生悶頭苦讀， 不敢有一點高調之舉。 直到省一模放榜，才有了可以炫耀一番的資本。 可心里還是沒底， 不能過于張揚， 畢竟最終的考驗還沒有到來。

再看那池中的荷花， 也許在你不經意間已經露出了一個打著卷的細長的尖芽， 待它舒展開就是一片荷葉。水面上出現第一個小碗大小的圓葉，可能已經是四月份。 接下來的一切就會飛速發展， 只見那圓葉漸漸在水面擴張開， 某天你從橋上過， 它的莖稈已經足以支撐它高出水面一大截。

便是省二模的日子了， 不知不覺中學生由第一次經歷省統測的生澀激動， 變得成熟不少， 即使分數與名次比上一次好看得多， 他們也不再圍在一起談論。 一種因成熟而致的內斂沉默悄然形成， 他們此時最接近一個成年人。

快些開花吧， 快些開花吧！

我已經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禱，待這滿池荷花開始綻放， 我的學生就應該走進高考考場了。 一切都陷入白熱化， 那些還沒有掌握的知識點猶如巨石壓抑著每一顆年輕的心， 他們渴望一場大雨， 讓這三十多度的天降降溫， 也讓他們每天飛速運轉的大腦有片刻的冷卻。

可是， 雨怎么等待也不來， 人們開始數著楚雄已經連續多少天沒有降雨了， 干燥帶來的不適， 并沒有因為誰的特殊而有所減輕。 就連那池中的荷葉及抽出的花苞都不斷地向上而生， 仿佛只要接著天， 就能獲得一絲甘霖。

沒有雨的日子再持續下去， 免不了要使用上人工降雨的手段。 科技，也需要等待時機， 天空萬里無云， 刺眼的眼光晃得人無力與它對抗。

快些下雨吧， 快些下雨吧！

即將綻放的荷花也有一絲悔意，原以為長得足夠高便可以夠到天， 卻不知這天高渺無比。 現在倒好， 水就在腳下， 卻不能往下生長。

早早就定下的目標， 此時卻怎么算也還有一段距離， 試圖在一次次檢測中自我實現， 卻只收獲了一身疲憊。 天沒有一點涼意， 眼淚成了唯一對臉龐的滋潤。

這步蓮池啊， 容下過多少孩子的眼淚。 他們站在石欄邊苦誦， 不知為何竟鼻頭一酸， 懷疑起自己所做是否值得。

等雨的日子總是難熬的， 可是雨總會來， 在某個無聲的夜晚， 將滿池的荷花洗凈。 大雨傾盆中， 雙腳倉促得踏進了考場， 似乎不是為了考試，而是避雨。 原本以為會無比沉重的步伐， 竟然輕松得還不如平時的檢測。

雨一下， 就不停了。 等雨來， 煎熬內心。 等雨停， 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當第一片花瓣從碩大的花莖上落下， 碰觸到水面的巨響， 只驚動了潛藏許久的錦鯉。 它們也只不過游來看一看， 尾巴一甩轉身離去。 第一個孩子收到錄取通知書開始， 繁花紛紛落下， 新的輪回正在醞釀。

不知花瓣最終歸向了哪里， 只是那一池殘荷枯枝確實應該好好地清理， 為新的種子生長騰出一方不大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