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行散記

李錦媛

川西其實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地理學上的川西指成都平原以西的地區(qū)，即阿壩州和甘孜州等高原藏區(qū)，而“驢友”心中的川西往往指317 和318 國道沿線，這是近幾年分外火熱的自駕游線路。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川西之于成渝兩城，猶如惠州之于深圳，秦皇島之于北京，頗有幾分“都市后花園”的意味。

在鋼筋水泥的現(xiàn)代化城市里生活久了，難免開始向往回歸自然，人們對于川西的熱衷經(jīng)久不衰，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它的神秘與原生態(tài)。去時正值旅游旺季，為了避開浩浩蕩蕩的“川A 大軍”，以免陷入還沒到地方就堵在路上的窘境，我們一行人選擇半夜從成都出發(fā)，在黑暗中的高速公路上疾行。

因車技堪憂，方向盤輪不到我手上，我在后座打瞌睡，昏昏沉沉之間也分不清車駛到了什么地方，只記得同伴在某一刻驚呼：“快看星星！”藏區(qū)的夜空通透，遠離了城市燈火，避開了霧霾蔽日，星河璀璨，清晰到肉眼就能輕易看見。無限延伸的公路在此刻化作天與地的交接線，當開著夜燈的越野車一陣風似的駛過時，如同流星劃過寂寥的黑夜，古人口中的“披星戴月”，忽然在這一刻有了現(xiàn)實的載體。

我們走的是小眾的格聶線，從理塘縣開始，接下來三四天的行程都在各個村落之間輾轉，看遍雪山、草甸、森林、冰川，以及坐落在深山幽谷中的廟宇。其實冷古寺的主體早已搬到山腳下的新寺中，那里的交通更方便，但游客卻對探索山中的老冷古寺極具熱情，徒步進山的游人們絡繹不絕。大約走上一個小時，正好到一處潭水旁邊歇腳，從這個角度遠眺，可以看見山坳中的老冷古寺，背倚蒼茫雪山，金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顯現(xiàn)出孤獨清高的神性美，使人心靈為之一振，一掃徒步的辛苦疲憊。

然而，懷著這樣的期待，真正走近時難免會失望：原來，除去那層可望不可即的濾鏡之后，清冷的山中神廟也不過是一座破敗古舊的建筑，和山下其他廟宇沒有什么不同。

這次徒步似乎也成為我整個川西之行的縮影。當我沉醉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與純粹美麗的同時，也在為簡陋的住宿、尷尬的衛(wèi)生條件以及時有時無的手機信號而焦慮。城市現(xiàn)代化帶來的便捷，和川西的原生態(tài)，又一次在我們的生命中形成了某種“圍城困境”。

回想起前段時間在網(wǎng)絡上很受歡迎的“終南隱居”。從古至今，有很多高僧大德隱居于終南山，王維在那里寫下“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因此有了“天下修道，終南為冠”的說法，讓終南山成為“隱居”的象征。

歸根結底，終南山與川西承載了同一種情感，提供了另一種想象：這里的生活節(jié)奏是緩慢的，人際關系是簡單的，食物是沒有添加劑的。同時，沒有房貸，沒有應酬，也沒有“內卷”。人們相信回歸自然可以療愈精神的空虛，于是，許多人選擇留在山上，留在川西。

離開則巴村的最后一日，我們決定早起去看“日照金山”。騎車帶我們上山的藏族小伙不過二十出頭，皮膚黝黑，眼睛明亮，在陡峭險峻的山路上放聲歌唱，他是這片土地的子民，所以他什么都不怕，什么也捶不倒他，而我們只會提心吊膽地抓緊車座。

太陽一點點從山谷里升起來，為山頂積雪染上溫暖的顏色，陽光照耀等待日出的人群，所有人仰望著短暫的勝景，在這一刻，我們的心與這片土地前所未有地貼近，直至與神山共鳴。然后心滿意足，踏上返程。

雪山已然遠去，城市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