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世界中違法問題與分布式倫理解決進路

李偉　李俠

關鍵詞：元宇宙；倫理學視域；違法；分布式倫理

中圖分類號：B82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3-8256.2023.06.003

0 引言

2022年3月20日，中共中央辦公廳與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加強科技倫理治理的意見》，明確指出科技要倫理先行，要“加強源頭治理，注重預防，將科技倫理要求貫穿科學研究、技術開發等科技活動全過程，促進科技活動與科技倫理協調發展、良性互動，實現負責任的創新”［1］。由此可見，中國對于科技倫理問題越來越重視。元宇宙是一個虛擬和現實相通、相容的世界，人們不可能永遠生活在虛擬世界之中，必須回歸現實世界［2］。也因為如此，作為一種新興的技術，元宇宙不僅會在虛擬世界之內產生影響，并且也會在元宇宙之外的現實世界產生重大社會影響。因此，從科技倫理角度給予元宇宙高度重視，在當下已成一項亟須解決的問題。

回到生活世界，元宇宙將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用技術打通，進而建構了一個超越現實世界的新型世界。在元宇宙之內與之外，將會衍生出一系列新情況、新問題，諸如在元宇宙世界，將會出現搶劫、殺害等暴力違法行為，虛假信息在元宇宙世界中快速傳播問題，將會出現大量色情不雅內容等問題。這些潛在的問題如何通過倫理規范來化解？作為客觀倫理準則的功利主義與康德義務論能否作為元宇宙的倫理基礎？如果我們設定元宇宙的最終服務目標是人民，其最終目的是促進人的解放和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如果各主體以人民為中心可以作為元宇宙倫理準則的“阿基米德支點”。那么，這套分布式倫理解決進路應該是怎么樣的呢？

1 元宇宙的本質

1992年，科幻作家尼爾·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在其科幻小說《雪崩》（Snow Crash）中首次提出元宇宙概念，描繪了一幅人們使用數字化身來探索網絡世界的場景。如今，隨著馬克·扎克伯格宣布Facebook 改名Meta，并進軍元宇宙，元宇宙已經走進了大眾視野。按照馬克·扎克伯格的說法，元宇宙會使得人們之間建立更為廣泛的聯系、尋找社區并發現業務。2020年新冠疫情的出現，使得人們的日常生活模式發生了巨大改變，人們可以在線上會議中使用虛擬形象交談，可以在網絡游戲中聽演唱會，這些變化和扎克伯格所暢想的元宇宙具有某種程度的相似性。至此，元宇宙開始以初級形式進入人們的生活。

元宇宙的早期形象早已通過影視作品為人們所知，如電影《黑客帝國》（1999年）、《阿凡達》（2009年）、《頭號玩家》（2018年）等，元宇宙以直觀的方式呈現在觀眾面前。在這些電影中，最大的特征莫過于人們作為虛擬形象在游戲中自由行動，這些行動同現實生活一樣，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現實生活。人們可以通過智能手機、個人電腦、VR眼鏡等設備進入元宇宙這個虛擬空間。元宇宙的體驗必須依托強大的技術，隨著技術的進步，那種沉浸式體驗在理論上不再遙不可及。伴隨智能手機與個人電腦的普及，以及VR眼鏡、觸覺感知手套等硬件設備性能的大幅提升，元宇宙的某些特征，諸如類現實的互動性、自主性、沉浸性，以及虛擬世界里的金融系統、生活系統、生產系統甚至包括戰爭系統的開發，元宇宙正在快速到來。

元宇宙的世界可以說是一個能夠自給自足的世界，這個世界包羅萬象，其中不僅有游戲、娛樂甚至還有教育、商業交易、金融市場等。人們通過智能設備進入元宇宙，雖然元宇宙是個虛擬社會，但那里反映了現實社會的一切活動，可以由具有個人存在感的有效且無限數量的用戶同步和持久地體驗，并具有身份、歷史、應享權利、對象、通信和支付等數據的連續性［3］。譬如，人們可以去聽一場虛擬演唱會、去服裝店鋪購買數字服裝。人們可以通過他人的數字頭像知曉對方的姓名，人們可以在元宇宙中進行經濟活動，例如購買地產、房產、服裝、藝術品等。比特幣等數字貨幣將可以在元宇宙中使用，并具有真實的貨幣價值，代表著人們的數字資產所有權在元宇宙的確權。

作為一種新興的技術，元宇宙具有兩個特性：其一，作為新的社會形態，具有社會性的特征；其二，作為虛擬世界的表現，具有超時空性的特征。因此，有學者總結出元宇宙的特點，一是多技術性，元宇宙集成了各種新技術。它基于增強現實技術提供沉浸式體驗，基于數字孿生技術生成現實世界的鏡像，并基于區塊鏈技術構建經濟系統；二是社會性，元宇宙是一種新型的社會形態。元宇宙包括經濟制度、文化制度和法律制度，它們與現實密切相關，但又各有特點；三是超時空性，超時空性是指元宇宙與現實世界平行的虛擬世界。它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為用戶提供了一個開放、自由和沉浸式體驗［4］。

因此，元宇宙實現了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的連接，進而成為超越于現實世界的、更高維度的新型世界，本質上，它描繪和構造著未來社會的愿景形態［5］。

2 元宇宙世界的三大違法問題

元宇宙世界會存在違法現象嗎？有些人認為，元宇宙就是一個虛擬世界，在這個虛擬世界中不存在法律，畢竟，虛擬世界的立法和執法機構不如現實社會中那樣明確。甚至有學者認為虛擬謀殺是被允許的［6］。元宇宙能否出現殺人行為呢？抑或是出現性騷擾、詐騙等其他已經在現實世界中出現的違法行為？由于元宇宙是一種新型的社會形態。元宇宙世界包括經濟制度、文化制度和法律制度。元宇宙世界是一種與現實生活相似的虛擬世界。同樣一個主體在兩個世界穿梭，因此，這個世界也必然會出現法律所不允許并且極為惡劣的違法行為。

2.1 元宇宙會出現搶劫、殺害等暴力違法行為

人們通過數字化身在元宇宙世界中進行探索與活動，雖然每個化身都由他們現實世界中的人所控制，人們的實際身體沒有受到傷害和威脅。那么，給化身提供與現實世界中的人相同的保護似乎是可疑的。當人們在元宇宙世界活動時，暴力有害內容將會快速地擴散，這些內容如此真實以致其對人們感官、心理而言更具侵入性，將會產生更持久的影響。當然，有人會發出疑問，虛擬世界中對他人的數字化身產生的傷害應該算不上真正的傷害？答案是否定的，曼尼托巴大學的雷蒙德·拉沃伊（Raymond Lavoie）等［7］通過研究表明，真實性較高的虛擬世界發生道德上令人發指的行為，如在VR暴力視頻游戲（例如，堡壘之夜、俠盜獵車手）通常要求玩家做出例如殺人等行為，此類具有道德挑戰性的內容可能導致嚴重的負面情緒。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研究員賈克琳·西拉吉（Jaclyn Seelagy）［8］也認為，在元宇宙世界中，身體暴力除了對受害者造成身體傷害之外，還會因為不必要的身體接觸（性或其他方式）而受到侵犯的經歷而造成真正的心理傷害。因此當人們在元宇宙被其他人所搶劫、殺害時，大腦對其的反饋如同現實世界被人所搶劫、所殺害一樣，在此意義上說，元宇宙內的上述行為可以被認作為違法犯罪行為，因為上述行為不僅會造成人們的心理創傷，并且會嚴重影響元宇宙世界中社會秩序的良好運行。特別是在將來，元宇宙同現實生活的一致性會產生自己被殺害后的角色消失問題，那么用戶在元宇宙中積攢的一切將灰飛煙滅，這是人們所不能接受的。除此之外，現實世界中的犯罪行為都有可能出現在元宇宙中，因為元宇宙引入了經濟系統，這就能夠使某些人操縱元宇宙中的物品價格，抑或是進行商業欺騙。如果元宇宙中的貨幣能夠和現實世界貨幣進行流通，那么上述經濟犯罪行為出現的可能性將會變得司空見慣。元宇宙的匿名性使得一些人在元宇宙中可以做現實世界中不敢做的所有邪惡行為。而這些行為又很難被現實世界的執法機構所監控與懲處，在兩個世界法律規則不兼容（甚至缺位）的狀態下，元宇宙世界里的犯罪行為不是有沒有的問題，而是如何處理的問題。

2.2 虛假信息將會在元宇宙世界中快速傳播

在元宇宙中，虛假信息能夠通過互聯網進行無國界、快速的傳播。互聯網將全世界緊密聯系在一起，及時性與規模性變成了虛假信息的加速器。雖然，許多政府、媒體與企業都在試圖解決虛假信息傳播問題，但是這些問題還是屢禁不止，因為完全的封殺和辟謠對于技術的要求具有極大的挑戰性。隨著技術的發展，特別是元宇宙的到來，虛假信息問題毫無疑問地會再次出現，并且更加難以處理（被動傳謠將成為常態）。在未來的元宇宙中，世界各地的人們聯通在一起，這個元宇宙或許是唯一的，科技的迭代效應以及人工智能等，能夠消除世界各地不同人們之間語言的隔閡，能夠輕易知道他們在說什么或者元宇宙頻道在發表什么。既然這樣，那么什么是真實信息，什么是虛假信息對于普通人而言是非常難以鑒別的。據彭博社報道，2021年早些時候在里斯本舉行的一次技術會議上，元宇宙的參與者被邀請與一位名叫大衛（David）的人工智能機器人聊天。玩家們問大衛對疫苗的看法。聊天機器人立即吐出錯誤信息，聲稱疫苗“比他們試圖預防的疾病更危險”［9］。特別是在元宇宙中，有錢有勢的“人”能通過花費元宇宙貨幣控制發聲渠道，那么如果這個“人”具有不良企圖，發表虛假信息，其危害是無窮的。雖然商業公司有可能在制定元宇宙政策時會有一些對策來阻止不良或虛假言論、信息的泛濫，但是我們有理由懷疑，在利益的驅使下，或者說是在其他力量的介入下，虛假信息不會真正地被消滅。在最壞的情況下，商業公司會是虛假信息泛濫的推手，畢竟當人們提出抗議時，他們可以用言論自由等理由來開脫自身責任。因此，元宇宙可能會加劇政治、民主、氣候變化、宗教和健康等各種主題的錯誤/虛假信息的傳播，例如，社交媒體網絡已被武器化，以傳播關于新冠病毒感染和疫苗的不準確或誤導性信息，而元宇宙可能會擴大此類信息的影響范圍，加劇所造成的危害［10］。由此可見，虛假信息在元宇宙世界中的泛濫可能不僅會影響到元宇宙世界中的社會秩序，也極有可能危害到整個世界的發展軌跡，這并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元宇宙所展現出來的諸多可能性中最可能出現的現實。

2.3 元宇宙世界中將會產生大量危及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發展的不雅內容

毫無疑問，元宇宙將會顯著地增強化身之間的交互空間，特別是相關的色情內容。脫衣舞俱樂部、色情影片等色情內容將會在元宇宙世界中泛濫，并成為元宇宙世界中最有人氣的組成部分之一。元宇宙的強互動性配合上現實世界中的硬件設備，能夠讓現實世界的人“身臨其境”與他人發生性關系。當然，這或許能夠成為現實世界中人們放松及發泄壓力的有效途徑，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對于元宇宙的色情內容，將會引發一系列犯罪行為。譬如，色情成癮者或許會將他們的幻想投射到元宇宙世界中，將他人的現實世界形象做成自己想要的外化，這或許會侵犯他人的肖像權。同時，在元宇宙世界中，由于法律的不健全，某些不懷好意的人或許將會隨心所欲地對待元宇宙中的女性，甚至包括毆打以及虐待她們，即在元宇宙世界中，人們將能夠將他心中關于色情罪惡及邪惡的想法加以實施。現實情況是，性騷擾等違法行為已經在虛擬世界中發生了，一名Beta女性測試人員在元宇宙Horizon Worlds 被陌生人性騷擾了［11］，雖然該元宇宙有所謂的安全區，但還是未能阻止陌生人的犯罪行為。除此之外，元宇宙的色情內容已經開始對未成年人產生了劇烈的、負面的影響。譬如，元宇宙游戲Roblox就已經出現了脫衣舞俱樂部，并且成年人在Roblox上接近未年輕人已經變成了一種時尚，2020年一名48歲的美國堪薩斯州男子被捕，并被指控對一名兒童進行性剝削，據稱他說服他在Roblox上遇到的一名8 歲女孩發送自己脫衣服不同階段的視頻，以換取Robux（Robux為一種虛擬貨幣）［12］。由此可見，元宇宙世界中出現的色情內容不僅會對元宇宙世界中的成年女性造成傷害，也會波及未成年人，特別是影響未成年少女的健康發展。

3 倫理規范能否遏制元宇宙世界中的違法問題

如上文所述，元宇宙世界中將會出現違法問題，因此，面對這些問題，考慮通過什么樣的倫理準則來解決這些問題就變得極為重要。由于元宇宙世界的違法問題可以劃分為不同的類型，因此，倘若針對每個問題應用不同的倫理準則進行解決，那么勢必會造成各種倫理準則之間的沖突或矛盾。

元宇宙作為一種全新的存在空間，必然造成道德上的復雜情境，從現實世界移植來規范是否會在這里出現功能損耗甚至沖突，在德國哲學家韋爾默看來，規范具有道德上的衍生地位而非初始地位，是對一種行為方式可一般化的奠基。換言之，元宇宙中的行為是普遍的還是特殊的，如果是普遍的，那么它也就是可以一般化的。作為一種人的行為規范集合，倫理準則必須能夠對元宇宙世界內的行為具有道德約束力。特別是人們或者其他主體在元宇宙中遭遇道德選擇困難時能夠作為決策的工具，并且這種決策的工具是能夠被社會廣泛接受的。當下，元宇宙的自動監督機制具有不確定及不穩定性，畢竟，如果沒有外在的倫理準則約束，按照人們的自我判斷行事，那么必然會陷入倫理相對主義，即每個人都按照自我的道德準則行事，而不在乎他人的感受或利益，這必將導致元宇宙里的秩序出現崩潰（虛擬空間中的“道德叢林法則”）。因此，必須要找到一種倫理準則，并且進行一定的倫理論證，使得元宇宙中的行為避免出現“道德叢林陷阱”。

在探討元宇宙世界的倫理準則時，我們先要將視角轉向傳統的倫理學準則——功利主義和康德義務論。這些倫理準則曾被大多數人認為可以作為普遍倫理準則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那么這些規則能否有效地移植到元宇宙世界呢？

3.1 功利主義能否作為元宇宙世界的倫理準則

功利主義可以概括為“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利益”。簡而言之，功利主義認為評價一個行為的善惡取決于這個行為的最終結果是否滿足利益相關者的最大利益。當用功利主義去解決元宇宙世界的倫理問題時，會發現功利主義并不能完全解決這些問題，并且，還會產生其他問題。在元宇宙世界中，其復雜性遠不是一般現實世界所能想象的，隨著技術迭代的推進，不斷變化的元宇宙的復雜性往往無法讓人知曉某種行為的直接后果和持續性的未來影響。這就出現了道德上的不能預測與實踐上不能預測的困境，例如，如果元宇宙之內發生了富人歧視窮人的行為，并且將某種物品只出售給富人，如房子，那么對于元宇宙的富人及房地產開發商而言，這肯定是滿足他們的效用并能獲取巨大的利潤，但是，對于元宇宙世界中窮人而言，這是不可接受的，畢竟，同現實一樣，元宇宙中不太富有的人也希望能夠在現實以外的世界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如果從功利主義角度來看，元宇宙房地產開發商把房子只出售給元宇宙的富人，以此獲取巨大利潤，這是可以被接受的，但是，元宇宙中的窮人就應該被不平等對待嗎？他們的利益不值得考慮嗎？因此，以功利主義原則處理元宇宙之內的某些事件會造成正義被遮蔽的困境。對于元宇宙中行為結果的計算，容易出現習慣性短視的路徑依賴現象，眾所周知，某種行為的后果并不總是能夠及時顯現的，如何用“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去計算遠在未來的后果已變得不可能。如，在元宇宙之內，虛假信息的大量傳播會造成極為不好的后果，由于元宇宙之中的人們不可能對于任何事物都具有完備的知識，因此無法正確判斷虛假信息中內容的真偽，進而繼續轉發該信息以及按照虛假信息行事，那么這種行為該如何用功利主義原則規訓呢？

按照功利主義的邏輯，廣泛傳播虛假信息在道德上是可以接受的，因為虛假信息的傳播被大多數人所實施，那么這些被蒙蔽的大多數人的效用必然超過那些知曉真相的少數人的效用。但是，對于那些受到虛假信息傷害的人、組織、國家的效用誰來彌補？由此可見，功利主義在復雜道德情境下必然助推不道德之風盛行。因此，在不斷變化的元宇宙環境下人們往往無法預測個人行為帶來的直接和未來后果，在決定哪些利益應該受到損害時，更加難以保持公正。因此，僅憑功利主義作為元宇宙世界的倫理準則是存在巨大規范盲區的。

3.2 康德義務論能否作為元宇宙世界的倫理準則

康德倫理學的實質是基于權利的義務論。康德的“絕對命令”將每個人當作與他人平等的自由人對待。康德義務論主要由兩個公式組成，其一是“這樣行動：你意志的準則始終能夠同時用作普遍立法的原則”［13］31；其二是“在全部被造物之中，人所愿欲的和他能夠支配的一切東西都只能被用作手段；唯有人，以及與他一起，每一個理性的創造物，才是目的本身”［13］95。如同功利主義一樣，康德義務論也被認為是客觀倫理準則，對于一些倫理問題的解決能起到道德前置作用。但是，當把康德義務論放入到元宇宙倫理問題之中時，還是存在一些難以克服的潛在問題。

首先，康德義務論在元宇宙中難以應用。嚴格來講，由于康德義務論僅僅是陳述了道德真理的形式條件，康德義務論并不能成為道德規范的判定標準。因此，當判斷一個行為是否道德時，意志的準則始終能夠同時用作普遍立法的原則會出現一個問題，康德義務論在元宇宙中實行起來不具有現實性，應用具有困難。例如，在元宇宙中有人通過技術手段來盜竊他人的數字貨幣，但是偷盜對于康德義務論而言是不正確的，因為這種行為在起點處就是惡的，無法成為普遍的立法原則，但是在元宇宙中不是所有人都會從動機處思考行為的。其次，在元宇宙世界中，如果兩種行為都符合康德義務論時，并且這兩種行為發生沖突時，康德義務論就無能為力了。例如，倘若元宇宙中，一個人正在被另外一個人毆打，那么從旁邊經過的這個第三人該怎么做呢？幫助被打的人走出困境，這是符合康德義務論的，因為每個人都希望在自己陷入危險的時候被人幫助變為普遍準則。但當第三個人因為擔心幫助那個被打的人，被打人者攻擊導致自己在元宇宙死亡而選擇不去幫忙時，這也是符合康德義務論的，因為每個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行為會對自己造成生命傷害變為普遍準則。由此可見，在元宇宙中第三個人是選擇幫忙還是袖手旁觀，康德義務論的觀點都是正確的。“因而一個依主觀為轉移的必然法則（作為自然法則）一到了客觀上就成為一個完全偶然的實踐原理，而且能夠并且也必然隨著主體的不同而有很大的差異，因而也就永遠不能提供一個法則”［14］11。因此，康德義務論在元宇宙中人們在兩種都符合康德義務論的選擇沖突中就處于無所適從狀態。

倘若，人們按照康德義務論在元宇宙中追求自身的幸福與康德義務論所要遵守的準則產生矛盾，那么極有可能選擇追求幸福，畢竟，除去人欲的道德還有什么意義呢？誠如康德所言：“一切實質的實踐規則都把意志的動機置于低級欲望官能之中，如果沒有純粹形式的意志法則可以充分決定它的話，那么任何高級欲望官能就都沒有存在的余地了”［14］7。這也是元宇宙世界將面臨的普遍性現實。

綜上所述，功利主義與康德義務論雖然作為客觀倫理準則能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一些現實倫理問題，但當把它們移植到元宇宙并作為元宇宙倫理準則時，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新的問題，最終導致元宇宙世界中的倫理問題迭代累積。因此，我們必須思考什么樣的倫理進路才能真正解決元宇宙世界的違法及倫理問題。

4 分布式倫理解決進路

元宇宙出現的初心是什么，是商業公司單純地制造出來獲取利潤的產品嗎？是有錢有勢的主體壓制另外主體的工具嗎？顯然這種理解是狹隘的。元宇宙是一個與現實世界平行的虛擬世界。它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為用戶提供了一個開放、自由和沉浸式體驗，是一個新興的社交系統。從本質上說，元宇宙以技術的形式再次拓展了人類的自由空間與解放的程度，因此，元宇宙倫理的準則設計必須將人擺在最重要的位置，而非商業公司的利潤。以此作為推理邏輯，如果元宇宙之內的行為都以人為中心的倫理準則進行規范，那么這將是一條現實的倫理解決進路。

在思考元宇宙世界倫理準則時，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是，元宇宙的出現到底是為了誰的問題。商業公司就應該成為元宇宙的最終、最重要的獲益方嗎？毫無疑問，商業公司在建構元宇宙的過程中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這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商業公司通過元宇宙獲取利潤為目的的合理性，如果經營元宇宙的商業公司無法獲取利潤，那么，它便沒有動機去對元宇宙進行持續優化、更新以及迭代，這肯定會影響元宇宙技術的推進與人的體驗的提升。但是，如果商業公司僅僅追求利潤最大化，勢必會對元宇宙世界的違法問題視而不見，如何平衡利潤、人的發展與善（倫理規則）之間的關系，將成為制約元宇宙發展核心問題。

在探索元宇宙倫理準則時，還應該明確，像元宇宙這類科學技術對于人的真正意義是什么。科學的最終目的不是剝削人、奴役人，而是應該作為一種手段促進人的解放與自由而全面的發展。解放，意味著元宇宙的出現必然是一種人們生活的需要，而不是單純地作為謀生的需要，雖然人們可以將元宇宙作為一種謀生的手段，但這不是元宇宙最終的目的所在，元宇宙的出現應該使人們能夠在元宇宙中獲得自我放松、娛樂、提升自我與增進見識等。自由全面發展意味著，元宇宙能夠幫助人們實現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的跨越，從而獲得更大的存在空間。

人們實際上沒有義務去創造這樣的機器心智，但如果我們這樣做了，就有義務賦予機器心智成長、道德性和自我理解的能力［15］。對于元宇宙而言，必須要從人類的角度對元宇宙進行倫理規制。元宇宙作為在人類意圖下制造出來的事物，必然會有創造者，那么，設計者、商業公司、學界、政府各層級主體有必要對元宇宙所產生的問題進行分布式糾正，因此，基于分布式倫理的視角來對元宇宙世界進行倫理規制的建設。之所以采用分布式倫理，是由元宇宙世界所面臨的道德情境的復雜性所決定的，它的目的就是要解決集體責任問題。按照英國哲學家盧恰諾·弗洛里迪的說法，“它們是構成多能動者系統的各個能動者間互動的結果，這些能動者是人類成員、人工能動者或者混合型能動者，而且這些結果在其他情況下是道德上中性的，或者至少是道德上可忽略的”［16］。這些多能動者就是與元宇宙發展與運行相關的多方主體，以此才可以為元宇宙構建一套全鏈條的新倫理規則體系。具體而言，可作如下安排。

其一，元宇宙設計者必須在創建元宇宙之前，將以人民為中心的倫理準則作為核心準則，并且要盡最大努力創造出法律與道德向善的元宇宙世界。元宇宙最終目標是為了人民的根本利益，其對于人的價值導向是促進人的解放和自由而全面的發展，那么元宇宙的設計者必須將以人民為中心作為頂層設計理念以指導元宇宙中的相關行為，防止元宇宙世界倫理問題的發生。以人民為中心不僅僅只能作為一個口號，而是需要元宇宙設計者真真切切地對該倫理準則要有清晰認識，并且要指導元宇宙商業企業的元宇宙項目倫理導向，并按分工原則產生的規則，在此基礎上進行元宇宙的規則構建。隨著元宇宙的不斷發展，將會有新的元宇宙世界倫理問題的不斷出現。因此，以人民為中心的倫理準則必須確保人民群眾在元宇宙中的最終結果是符合人民根本利益的，這不僅反映在元宇宙向善的過程，更反映在出現元宇宙倫理問題的處理結果上。對于元宇宙設計者而言，必須從技術層面最大限度上保護人民群眾的利益，如用戶生物識別數據及隱私保護等；元宇宙設計師必須竭盡全力使所設計的元宇宙的倫理問題不會發生在人民群眾之上，譬如，元宇宙之內不能出現暴力犯罪問題、不能出現虛假信息傳播、不能出現不雅色情內容等。上述可以看作是元宇宙的善的結果，也是元宇宙以人民為中心的各個細分方面的體現。雖然元宇宙設計者想要真正設計出道德與法律完美的元宇宙世界具有挑戰性，但這不是不能實現的。元宇宙設計者必須要對現實世界的法律與道德規則具有清晰且全面的認知，必要時候可以與其他專家合作，同時要思考元宇宙自身的獨特性，將元宇宙的獨特性與現實世界的規范相融合，盡可能地運用先進的數字技術來構建一個人們都能夠接受的元宇宙世界。

其二，元宇宙商業公司必須盡一切手段來保障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要保證元宇宙中的最終活動結果是符合道德的，是向善的，是符合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面對弱勢群體保護問題、越來越大的數字鴻溝問題，商業公司必須要給予重視，依靠自身的努力解決上述問題，特別是，當自身獲取利潤的目標與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目標相沖突時，不能偏向獲取利潤，而是應該首先保障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只有這樣，元宇宙的出現才能真正對人民群眾有益，而非僅僅將人民群眾當作獲取利潤的工具。雖然，也許商業公司會盡最大努力使得元宇宙中的運行與規則符合人民的根本利益，但這并不代表所有的一切都是完美無缺的，特別是，當發生上述問題及新的元宇宙倫理難題時，要通過相關舉措確保人民群眾的身心健康與財產安全不會受到損害，人民群眾的個人利益不會受到損害，商業公司要積極給予受傷害的人民群眾以補償，同時要給予引起上述倫理問題的元宇宙中的人與之對應的現實個人以懲罰，例如不讓其再次進入元宇宙世界等。同時，元宇宙商業公司必須針對所出現的問題，及時更新元宇宙的相關政策及智能系統，以此來阻止類似倫理問題的再次出現。元宇宙商業公司必須盡一切手段來保障人民群眾在元宇宙中的最終活動結果是符合道德的，是善的，要保證元宇宙具有糾錯功能，以防止元宇宙中下一次倫理問題所引發嚴重后果。最后，元宇宙的商業公司必須建立相關的元宇宙道德委員會，在保證消費者權益的基礎上，再考慮商業利益，縱觀世界各國企業發展史，大凡尊重消費者的企業才能獲得商業上的成功，反之亦然。元宇宙公司要想走得長久，也必須捍衛這個原則。

其三，倫理學界必須對元宇宙目的、手段、后果進行倫理反思，為企業與政府對元宇宙的決策過程提供咨詢建議。元宇宙的開發及運行需要運用不同的學科知識，但是在這些學科中，倫理學科研究元宇宙如何向善，那么倫理學界必然需要關注如何從以人為中心的角度促進元宇宙向善。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所謂絕對的“價值中立”，學者的研究必然會打下濃重的社會烙印，因此，學界對于元宇宙的研究不能脫離人民，要站穩人民立場，不為任何特殊利益團體代言。科技研究已經無法脫離倫理學，倫理學給予科學研究在道德上的指引。隨著元宇宙的出現，人類的活動范圍也由現實邁向了真實的虛擬，隨著人們與元宇宙互動的增加，元宇宙世界中人的可能性也得到的增強，那么在元宇宙中會出現各種法律與道德問題，同樣還會涉及倫理規范的不確定性。倫理學界必須給予元宇宙目的的關注，特別是要探討元宇宙帶給社會各方面的含義，比如社會福利提高等；倫理學界必須給予元宇宙手段的關注，特別是要探討人們或者企業應該如何在元宇宙世界中或通過元宇宙的行為善；倫理學界必須給予元宇宙后果的關注，特別是要探討元宇宙在開發、生產、運用等超出其自身目的之外的不可忽視的后果。對于元宇宙的關注十分重要，倫理學界付出的努力能夠讓倫理學真正發揮作用，而不是那種被充當“馬后炮”式的學說。倫理學界必須研究已經或即將出現的，或是純粹出于設想的、預測的，以及非主觀意愿的后果，并在要在無標準可循的基礎之上建立元宇宙倫理規范與倫理問題的解決進路。倫理學界必須和業界、政界、社會公眾通力合作，就元宇宙的標準、法律、道德規范等作出努力。雖然倫理學界無法對元宇宙的相關行動具有審批權，但是學界可以對元宇宙的道德背景提供意見，使各主體保持元宇宙倫理問題的敏感，特別是為企業的元宇宙項目實施和規范、政府的政策咨詢、社會公眾的困惑疑慮提供建議和對策。簡而言之，倫理學界要做元宇宙向善的促進者，做元宇宙技術與實際應用的澄清者。倫理學界要明白只要元宇宙在不斷進步，那么從倫理學角度就需要持續不斷地進行關注并思考；事實上，隨著元宇宙不斷深入人們的生活，圍繞元宇宙和道德的問題只會變得越來越重要。鑒于元宇宙不斷增長的技術潛力，如果人們想要生活在一個更美好的運用元宇宙生活的世界，那么倫理學界就必須越來越多地關注元宇宙道德規范并不斷進行思考。

其四，政府必須提供公共物品，如法律、政策與正義等，以保證元宇宙良好的秩序與運行。對于元宇宙中的違法行為、虛假信息泛濫、不雅色情內容等問題，政府應該在問題發生前就確定一些有效政策阻止問題的發生，例如在人們登入元宇宙之前都要遵循政府所頒布的相關具有約束力的條款，只有簽署這些條款后才能進入元宇宙。并且，政府必須要求元宇宙公司實施一定的檢測系統，這些系統能夠關注到元宇宙世界中所發生的一切，確保上述行為在沒有發生嚴重后果之前就被阻止。針對元宇宙世界中的暴力違法、不平等、用戶自主權等侵犯問題，政府必須要建立相關的法律條款，這些條款必須能夠有效制止上述元宇宙中違法問題的發生，并且要建立一定的懲罰措施來對元宇宙中違法行為的實施者給予一定的懲罰以保障和彌補受害者的權益。元宇宙之內的相關行為，如有權有勢的元宇宙個人與組織進行壟斷活動等，這在元宇宙中是不被允許的，政府應該思考如何有效制止上述類似行為的發生。特別是應該提出相關舉措來賦予人民群眾更多選擇，特別是要保障元宇宙中的競爭公平。對于因為軟硬件所造成的進入和體驗元宇宙的不公平問題，政府要確保商業公司所提供的元宇宙軟硬件設施不能對弱勢群體的體驗造成阻礙，并且，要積極探索實施相應的保障政策來促使老年人、殘疾人、窮人和農村人口能夠暢通無阻地進入元宇宙并體驗元宇宙世界的一切。簡而言之，政府制定的相關政策以保障以人民為中心元宇宙準則的有效開展，這不僅體現在事務或行為的過程之中，還要體現在行為的后果之中，都要以人民的根本利益為重。政府需要清楚的是，元宇宙只是人民群眾邁向美好生活的工具與途徑，而非商業公司與投機者的利益獲取的工具，只有這樣，以人民為中心的元宇宙倫理準則與政策才能發揮作用。

5 結語

綜上所述，隨著元宇宙及其應用的不斷發展，其違法及倫理問題將會隨之快速涌現，未雨綢繆是人類針對新技術發展的一種行之有效策略，本文分析了把傳統的功利主義與康德義務論的倫理原則移植到元宇宙世界的可行性以及存在的問題，提出了基于分布式倫理原則構建以人為中心的元宇宙倫理規范建設路徑，通過多主體的協同，從而最大限度上保證元宇宙能夠拓展人的自由、解放與全面發展，而不是一種新的剝削人與奴役人的工具。這也就意味著，元宇宙的最終發展歸宿是指向人自身的，是為人民的根本利益著想的，而非其他。總而言之，元宇宙“所造就的人造世界應該是為未來而構建的，它使得未來具有召喚出潛在的巨大力量的可能性，但這種可能性無論多么奇妙，都應該使人類文明擁有更大的發展空間，而不是沒有未來”［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