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式文化視角下二創視頻的生態表征與傳播反思

王懷玉　陳洪波

【摘 要】融合媒介的發展為平臺用戶參與互聯網文化生產提供了可能性。B站作為目前國內受年輕群眾歡迎的視頻內容生產平臺，活力很強。其用戶通過拼貼、嫁接等手段再創作的視頻文本具備一定的文化建構作用。目前，B站二創視頻生產與傳播呈現出看之方式的娛樂化、拼貼素材的弱互文性、生產動力的經濟轉向以及彈幕互動的儀式化等特點。從文化傳播的角度來看，二創視頻天然的文化屬性推動了互聯網傳播的圈層化，網友受到視頻內容啟發而創作的彈幕語言成為新型文化模因植入人們的文化記憶中，跨媒介敘事的媒介邏輯和受眾的參與擴大了文化的邊界，也將多樣的知識與智慧連接起來。然而，二創視頻所處的新文化工業生態存在的一系列問題需要引起關注。

【關鍵詞】二創視頻；B站；參與式文化；媒介文化

作者簡介? ?王懷玉，南寧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新聞傳播學2021級碩士研究生；陳洪波，南寧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

進入融合媒介時代以來，受眾的角色逐漸從媒介文化的消費者轉向生產者、消費者、傳播者三重身份的復合整體。在視聽內容占據主體的媒介環境中，影視文本的再創作已經成為年輕人參與文化事件、社會話題的主要方式。

本文將以B站平臺的影視文本再生產這一媒介文化現象及其產品二創視頻為研究對象，探討二創視頻在視頻創作生態中的表征及其文化傳播效應，力圖厘清目前互聯網媒介文化背后的生產與傳播邏輯。

一、參與式文化中的二創行為

“二創”是一種借助受眾的個人感受，對大眾媒介文化產品進行重新創作的行為。從人類的思維模式和文化傳播的邏輯來看，幾乎所有的文字、圖像和視頻作品都可以被認定是一種重新創作。“創作”的概念也因此需要被放在一定的范圍和界限中才能被清晰地認識。在當今數字時代，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興起為人們創造了廣闊的參與和創造空間。在這個背景下，“二創”成為一種流行的文化現象，也讓人重新思考“創作”與“再創作”的關系。

法國后現代文化理論家德賽杜用“盜獵、游牧式”的讀者理論描述了讀者與作者之間的意義爭奪，強調的是以“對語言的控制權”作為掌控文化權威和社會權力符號的社會結構。[1]進入大眾媒介時代，受眾的主體性一步步得到彰顯。這種強調“敵對”關系的受眾研究視角逐漸讓步于用戶自主的視角。美國媒介文化學者亨利·詹金斯在新媒體文化的大背景下發展出了“參與式文化”“文本盜獵”等概念。他認為受眾就像沒有固定位置的游牧民族，他們天性不受束縛，以掠奪文本為樂趣。當他們遇到了感興趣的文本，就會想辦法將他人的文本按照自己的意愿進行重新拼貼。這是一種中性的受眾觀。

參與式文化描述了在當前的數字媒體環境下，平臺賦予受眾媒介文化建構的參與權和主動權帶來的一種新型的文化模式。基于新媒體語境下的賦權與賦能，網絡用戶之間的文本對話由游牧、盜獵活動趨向于圍獵之勢，參與式文化空間得以形成。[2]“參與式文化”其實就是大范圍的“二次創作”及其作品生態成形后對創作方式、觀看方式產生深層影響的文化表現。從目前占據主導地位的視聽文化產品來看，視頻的創作依賴大量的原始素材。跨平臺傳播技術和數字剪輯軟件使用的普及，視頻平臺用戶的影像文本再生產不僅幫助用戶的主體認同和情感體驗得到滿足，也促使互聯網上跨平臺的高速意義流動得以實現。[3]

二、B站二創視頻的主要類型與生態表征

目前，B站二創視頻原文本以影視作品為主，可以分為視聽享受、情感動員、敘事重塑、致意制作、創意模仿五個類型（見表1），其生態表征有以下幾種。

（一）拼貼素材的弱互文性

數字媒體中的二次創作和傳統的粉絲二創不同。傳統的粉絲二創盡管可能完全改變原文本的內容邏輯，但是和原文本有著較強的關聯。用戶在進行二次創作的時候一般會緊扣原作的文字、聲音和畫面中的某一元素進行重新創作，其二次創作的作品往往只是增加了二創作者的創作思路，并不涉及其他作用文本的“挪用”。融合文化背景下，一種文本的內涵借助用戶的聯想式創作產生了很多新意。這種文本之間的弱互文性可以看作是用戶制造全新認同的圈地自萌行為，二創素材之間的關聯越弱，越多體現二創制作者的表達。這也是技術賦權下用戶對主流話語權的爭奪。同時，這種對低關聯的文本間性允許創作者打破原有創作規則，隱藏文本被不斷挖掘，再加上二創可能帶來的收益誘惑，以及和用戶互動可能產生的娛樂效果，越來越多的用戶敢于通過再次創作的方式發表個人的觀點和作品，極大地豐富了媒介內容的文化性和創意性。

（二）彈幕互動的儀式化

二創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對被動接受電視或電影傳播內容這一傳統接受行為的反叛，正如尼爾·波茲曼所倡導的，是由看電視轉移到怎么看的一種途徑，是“生產性受眾”與技術民主化合流的表現。B站作為我國較早引進彈幕技術的視頻網站，其2022年彈幕發布已經突破了150億條。彈幕以及二創視頻是用戶借助平臺參與視頻創作的一種方式。在圍繞某一影視作品二次創作短視頻而形成的社群中，彈幕既可以看作是受眾的痕跡，又可以作為新內容生產的素材與靈感，彈幕與二次創作視頻一起，體現了集體智慧的力量，也滿足了受眾的互動交流需求，模糊了創作者和受眾之間的界限。

（三）創作動力的經濟轉向

隨著短視頻時代的來臨，視頻文本再創作行為已經成為互聯網經濟中的一環，用戶身份從消費者轉向生產者，視頻創作的初始就帶著追求流量曝光和廣告吸引的目的，這就從根本上改變了創作的邏輯。文本再生產不再是純粹的創作行為，而是平臺與用戶共同推動的結果。經濟報酬以及未來可能獲得報酬的可能性一部分彌補或者代替了用戶自發制作和上傳視頻的情感因素。因此，用戶的創作在經意與不經意之間受到的影響體現在了再生產的文字與視頻文本中，進而推動或瓦解了部分大眾文化精神的傳播。這也是文化必然受到經濟因素影像的微縮表征。

三、二創視頻的文化傳播效應

二創文化起源于對文化產品持有雙重態度的同人文學，因此，二傳視頻天然具備文化傳播特性，其內容的生產、散播與涵化是文化的，更是社會的。

（一）傳播的圈層化/社區化

趣緣社區是B站的核心理念之一，它強調的是共同愛好和興趣的聚集。B站目前擁有番劇、國創、動畫、游戲、音樂、舞蹈、知識、生活、影視、美食、娛樂等20多個內容分區，7000多個傳播圈層。二創視頻作為B站的重要內容之一，其內容涵蓋了游戲、動漫、音樂、綜藝等多個領域。這些內容不僅豐富了B站的文化內涵，也促進了文化在趣緣社區的傳播。在二創視頻中，觀眾往往會通過對視頻中的內容進行評論、點贊、轉發等操作來表達自己的喜愛和認同。這種互動性質的傳播方式使得二創視頻所代表的文化更容易以趣緣社區為單位傳播。例如，一些二創視頻中的元素往往會成為特定的興趣群體中的代表符號，這些興趣群體通過B站的社交媒體功能進行交流和分享，從而使得文化價值得以更加深入的傳播。

（二）文化模因再生產

模因（meme）是由理查德·道金斯在著作《自私的基因》中提出的概念，指的是在文化中具有傳播和復制能力的符號、行為或概念等。[4]道金斯用生物學中的繁殖、傳播、變異和自然選擇來類比文化特征在人類社會中的傳播。一個文化因子（如語言、習俗、觀念或審美等）之所以可以被保存在人腦中并傳播，依靠的就是這種選擇性復制和傳播的途徑。二創視頻的素材幾乎都源于一些流行的網絡詞語、表情包、動漫、電影等元素，這些元素以新的形式出現在視頻中，往往會引起受眾的共鳴和喜愛，從而在社交媒體上迅速傳播開來。這種模因的傳播方式不僅使得二創視頻的傳播范圍更廣，而且也使得這些元素的文化價值進一步得到挖掘和傳承。

（三）融合文化與集體智慧

“集體智慧”是法國數字文化理論家皮埃爾·萊維創造的一個術語，指代的是技術幫助人類實現知識集中在個人身上的最大化。其要義在于：“我們當中沒有人可以無所不知，但是我們每個人都有所知，如果我們把各自的資源集中在一起，就把分散于個人的技能結合在一起，我們對于世界的了解就會更加全面。”[5]形態融合的媒介改變了受眾進行嚴格平臺區分的使用習慣，讓不同文本在不同平臺之間無縫流動。無論是照片、文字、視頻還是音樂，任何素材都可以被二創作者結合起來，以更豐富的視角解讀，且這些視角往往非常主觀，大比例投射了創作者的生活和觀點。正如詹金斯所說，融合的發生并不是依靠媒體設施，融合發生在每個消費者的頭腦中，通過他們與其他人之間的社會互動來實現。[6]受眾的參與是二創視頻的本質。二創視頻是文化融合的產物，亦成為其推動力，無限邊界的文本與廣泛連接的網絡會更加放大視聽媒介的涵化作用。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提升受眾的媒介素養是一項重要的任務。

四、新文化工業：關于二創視頻文化的反思

遵循詹金斯對參與式文化的觀點，粉絲或者用戶雖然和媒體機構之間仍然存在權力差異，但是社會已經廣泛承認粉絲是積極的文化生產者這一觀念。

同時，也必須對目前的二創視頻生態進行及時的反思。首先，從生產環節開始，二創素材的版權問題一直是該領域研究中最受關注的內容。未經原版權所有者授權的情況下，制作、傳播二次創作視頻可能會對原作者的利益造成侵害。其次，創作者用充沛的創造力給媒介文化帶來了許多新穎、有價值的嘗試，但是，部分媒介生產者或者消費者，不具備較高的媒介素養，有天然的結構性缺陷。最后，視頻文本的再生產將消費者轉變為生產者。本質上來說，視頻文本的再生產是一種新型的勞動。但是，文化創作在物質誘惑下淪為自下而上被動的工業生產，利用熱點話題、熱播影視劇竊取流量紅利，勢必會出現一大批依賴搬運、拼套而形成的文化糟粕，這應當引起警惕。

五、結語

二創視頻作為一種兼具想象力與游戲性的亞文化形態，其類型與特征隨著媒介技術的迭代不斷發展，受眾的身份也從消費式生產轉變為勞動式生產。互聯網文化生態的跨平臺屬性允許多元素材拼貼重組，溝通不同圈層和文化背景的受眾共同參與文化符號的意義再生產。但是，在融合文化蓬勃發展的同時，也要時刻警惕新文化工業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

參考文獻

[1]亨利·詹金斯.“文本盜獵”者：電視粉絲與參與式文化[M].鄭熙青，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23.

[2]付佳，趙樹旺.從“文本盜獵”到文本圍獵：參與式文化空間的建構[J].中州學刊，2022（5）：167-172.

[3] 石小溪，李姿璇.“再生影像”的雙重媒介特性與文化邏輯：以B站的“CP向”混剪視頻為例[J].電影文學，2022（23）：20-29.

[4]Dawkins，R.The Selfish Gene.New York：OUP，1989：192.

[5][6]亨利·詹金斯.融合文化：新媒體和舊媒體的沖突地帶[M].杜永明，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3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