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雨里，烈酒肥羊

文采藥

是在一個格外漫長的夏天，一向在中秋前后開放的桂花，至十月仍不見蹤影。有幾回在街口買梅干菜扣肉餅，老板一邊忙活，一邊看著身邊的桂花樹嘆息道：“今年恐怕是看不到桂花了。”

沒成想幾日后，不太分明的秋雨來了幾遭，桂花感應到氣溫驟降，趕上最后的好時光，細細密密開起來。雨水時大時小，打下來稀疏的一層落花，懶散地鋪在樹下，那些留在枝頭的盡管暗香撲鼻。古人稱桂馥蘭馨，那是極為確切的。

這一天夜里仍在下雨，我忙得忘記吃晚餐，想著去街頭墊補墊補，剛走到小區門口那棵大金桂樹下，濃郁的香氣伴著桂花雨從頭頂灑落下來，簡直猝不及防。花氣襲人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境地，居然如此輕易享受到，叫人如何不欣喜？

細雨濕流光，穿過桂花、銀杏、香樟錯落的狹道，一路幽香伴行，百十步后，前方陡然亮堂起來，十余家店面沿著街口相對鋪開，其中倒有三五家燒烤，余下腸粉、拉面、火鍋，不一而足。這些匯聚東西南北味的店面，正好滿足東西南北人的需求。

夜宵攤點的生意與天氣直接掛鉤，雨夜人不算多，但仍然需要等候良久，何況還有眾多送外賣的小哥穿梭來去，熱鬧光景例來要延續到后半夜的。

這情形讓我想起了宋代《東京夢華錄》中的記載：“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復開張，如要鬧去處，通曉不絕……冬月雖大風雪陰雨，亦有夜市。”

看來是古今吃貨始終如一的執著，造就了“人間煙火”綿延不絕。

時俗有天冷食羊肉滋補之舉，往常“一層秋雨一層涼”，方可名正言順養秋膘，眼下這桂花雨里品嘗鮮美羊肉，融仲秋氣味與深秋美味一體，還真是頭一回。

同行朋友中恰有北方人，依著他的口味挑了一家羊肉火鍋店，又在燒烤攤上叫來紅柳枝串的烤羊肉，佐以白酒，主食則是正當季的桂花米糕，伴隨著火鍋中的氤氳熱氣，些微寒意早已不知去向。

佐食的最好話題，當然還是飲食文化，北方朋友細數路邊各家美食的來歷，如腸粉源自南粵，拉面興起于青海化隆，燒烤更是流派繁多，有新疆的羊肉串，有東北的烤雞架，有湘西風味的小串（烤牛油是其中的極品），至于我們正在吃的火鍋，他舉著調料碗道：“可別說這是改良自老北京，我連麻醬都沒找著！”頓時滿座大笑。

另一位較真的朋友不同意了，她反駁道，飲食本就因時因地變化，不說別的，這附近的腸粉、燒烤、煎餅果子中同時出現了火腿腸，在原產地肯定是不能接受的，可偏偏很火爆，原因無他，小朋友們都愛吃呀，商家能不尊重顧客意見嗎？

北方朋友自然只是調侃，他捧著一碗辣椒醬做調料，正吃得滿頭大汗，看來有沒有麻醬都無妨。

就這樣，屋外下著帶香味的桂花雨，屋內是鮮香的羊肉湯氣味，朋友們據案大嚼，一個個全神貫注的，要把秋天扎扎實實地吃進肚子里去。

唯一遺憾的是，坐中諸位人已中年，攝生起見，誰也不敢暢飲高度白酒，我也只淺淺抿了一口，想起舊日寫的一首打油詩，稍微修改一下，倒是很應景的：齒豁頭童應語遲，中年最憶少年癡。烈酒肥羊金桂雨，人間值得是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