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萬農民的“趙老師”

● 劉之靜

30歲的艷子是返鄉創業的“新農人”。2021年10月，全村的幾十畝桃林都遭了蟲，難住了經驗豐富的果農們。艷子因為聽取了一位網友的建議，保住了剩下的桃子。

這位網友名叫趙新會，也是山東人，大學學的是植物保護專業，如今在家鄉從事農業工作。工作之余，他在網絡平臺今日頭條上分享農業知識，從農作物病蟲害處理到經濟作物的選擇，他都分享。

圖① 趙新會在地里看大蒜的長勢（受訪者供圖）

圖② 接受光照后顏色粉嫩的冬桃（受訪者供圖）

圖③ 農人給桃子套袋（受訪者供圖）

趙新會的粉絲大多是生活在縣城、鄉村的種植戶或農資店主，平均年齡超過50歲。但不管粉絲們年紀多大，大家都尊敬地稱呼他為“趙老師”。

互聯網上的“趙老師”

幾年前的春節，在上海工作10年的艷子返鄉探親，因為在姨父家嘗到了“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桃子”，決定辭職回家創業。她回村里承包了15畝地，種下1300棵桃樹。

艷子發現桃林的問題時，2021年國慶假期剛過。按照慣例，10月是給冬桃套袋的時候，摘掉紙袋接受一周的光照，桃子的外表才會變成誘人的粉色。但這一次，摘袋才兩三天，桃子就大片掉落，果肉里全是米粒大的白色肉蟲。70多歲的姨父種了一輩子果樹，看著落了一地的桃子不知所措。

遭遇回鄉創業后的最大危機，艷子立馬想到了互聯網上的“趙老師”。通過私信，趙老師回復艷子，蟲子是南方常見的果實蠅，近年來大量南方水果運到北方，把果實蠅也一起帶來了。趙老師告訴艷子，桃子的香味會吸引果實蠅產卵，只有不摘袋，才能避免蟲害。

艷子口中的“趙老師”名叫趙新會，今年34歲，山東臨沂人。大學時，他讀的是植物保護專業。畢業后，趙新會曾在某世界500強企業做過5年工程技術人員，后來返鄉從事三農工作，常和田間地頭的農人打交道，同時也會為他們解答種植問題。農業、農村、農民，成了他日常工作里最熟悉的事。工作之余，他就在網絡上寫寫文章，為網友普及農業知識。

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艷子沒有摘袋，剩下的桃子直到成熟都沒再生蟲。經過測試，這批桃子是所有品種中甜度最高的。當時，艷子把趙老師的建議告訴了姨父，但大家都覺得不摘袋的桃子白白的，顏色不好看。最終，村里的幾十畝桃林因蟲害幾乎絕產，只有艷子保住了部分收益。

趙新會第一次在網上“大火”是在2020年7月。當時，他撰寫了一篇“桃樹夏剪”的文章，閱讀量超過100萬。他事后分析，可能是因為桃樹在全國的種植范圍很廣，但許多農民和種植戶并不知道桃樹夏剪的優勢。

那次經歷后，趙新會開始把在網上做三農科普當成了一件“正兒八經”的事。作物的生長遵循節氣，趙新會根據不同季節，有針對性地講述種植知識。比如寒露前后，他會介紹一些大蒜種植的技巧，“種早了它爛，不發芽。種晚了，冬天它不抗凍”；他還在視頻中建議種植戶們在天晴時播種，澆兩遍水后再覆膜，以保證大蒜在嚴寒來臨前長出葉子，安全過冬。

為照顧粉絲們的閱讀體驗，趙新會還會有意識地配圖，這也在無形中幫到了那些像艷子一樣缺乏種植經驗的年輕農人。剛種桃時，艷子會把趙老師的文章和照片通通截圖存到手機里，到了地里就找出手機里的圖片作對比，檢查作物生長是否健康。

“大事情”和“小問題”

2015年至今，因為在網上分享三農知識，趙新會吸引了34萬粉絲。從日常收到的私信里，趙新會感受到了南北粉絲的需求差異。比如，山東是蔬菜之鄉，粉絲們的問題大都和蔬菜水果有關；河南的粉絲們更關心玉米、小麥的種植；湖南、湖北等南方城市適宜種植的作物更多，粉絲們的問題也更多元。

趙新會還發現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年輕的粉絲和年長的粉絲關注的問題明顯不同：前者更關心市場和一些較為宏觀的“大事情”，后者往往只想解決眼前的“小問題”。

山東泰安一名老果農告訴趙新會，在成為他的粉絲前，如果遇到種植上的問題，“基本是農資店讓買什么就買什么”。但受限于知識水平，農資店老板推薦的方法未必能奏效。

如今，一些農資店老板也成了趙新會的粉絲，安徽亳州的張偉就是其中之一。遇到來買東西的顧客，他會現場普及一些從趙新會那里學到的知識。“客戶看你說得頭頭是道，回去實踐一下，確實有效果，他們就知道你懂行，生意自然好了。”

在趙新會看來，農民朋友們擁有實戰經驗，自己要做的，就是彌補他們科學知識的不足。趙新會曾收到一名網友的私信，對方稱近兩年種的冬桃有七成都開裂了。澆水、噴鈣肥、施磷肥等都試遍了，總是解決不了問題。趙新會說，這位網友明顯是一個種植經驗豐富的果農，但理論知識不足，“知道要用鈣肥，但是他不知道鈣肥要怎么噴、用什么鈣、什么時間噴，桃樹才能最快吸收。”

不止是種地

除了解決種植問題，趙新會還幫一些粉絲實現了增收。得益于趙新會的建議，49歲的云南果農龍哥，成為當地把早熟春桃銷往全國的第一人。

兩年前趙新會就推測，未來陽光玫瑰葡萄的發展空間不大。當時，一名粉絲和他交流，說想種20畝陽光玫瑰。他告訴對方，這個品種發展潛力已經很小了，若真想種葡萄，可以換個品質高但“沒有爛大街”的品種。果然，2022年夏天，受異常天氣和大范圍種植的影響，各地陽光玫瑰的成熟期趨于一致，價格暴跌至十幾元一斤。

趙新會希望，自己的分析能讓粉絲們心里有底，不盲目跟風。不過，趙新會也不是“萬能”的。他更擅長果樹，尤其是北方果樹的種植知識。為幫助更多果農，他建了粉絲交流群。對于那些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群里天南地北的500位粉絲有時也可以提供建議。

一名重慶的粉絲是種李子的，有一回，他發現李子樹葉忽然卷曲，始終找不到原因。等趙新會看到群消息時，問題已經解決了：一名有種植經驗的四川粉絲告訴對方，這是蟲子造成的，還傳授了解決辦法。

農資店老板張偉也在粉絲群里，他很喜歡群里的討論氛圍。“誰發現問題了，都可以在群里交流、探討。”也是因為粉絲群，生活在安徽的張偉掌握了諸多“有趣”的農業知識。比如春天應是移栽果樹的季節，但在黃河以南，果樹在冬天移栽的效果更好。張偉說，這些看似與常識相悖的知識，都蘊藏著很多的科學道理，讓他印象深刻。

作為涉農行業的從業者，在接觸互聯網之前，張偉也曾付費請過專家講解農業知識。如今，相隔千里的趙老師和網友們成了他日常交流的對象。在他看來，這些免費獲得的知識和經驗，就是互聯網帶給農人“最大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