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為媽媽唱首歌

◎ 陳克忠

“在我童年的時候，媽媽留給我一首歌，沒有憂傷，沒有哀愁，唱起它，心中充滿歡樂……”以前聽到這優美的旋律，總是感到特別甜蜜幸福；而現在再聽，心中卻是充滿了傷感與思念。

5年前，媽媽突發腦梗被緊急送往省里的醫院救治。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搶救后，醫生告訴我們，老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可能很長時間里仍然會昏迷不醒。盡管我們兄弟姊妹幾家人都圍在病床前，輪番不停地呼喚著媽媽，她就像是深深睡熟了，沒有任何反應。

這時，我忽然想起，媽媽平時最愛聽我唱歌，特別喜歡聽20世紀50年代的老歌。小時候，媽媽就經常唱這些歌給我們聽。于是我含著眼淚，在她耳邊輕輕地唱了起來：“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開紅花呀……”

這是一首抗美援朝時期非常流行的歌曲。那時新生的祖國剛剛成立不久，媽媽才二十來歲，參加工作成為了祖國母親第一代人民教師，那可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啊！我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唱，到第三天，奇跡出現了，媽媽終于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著幾個子女和其他親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意識也開始恢復正常了。

感謝醫生護士的精心治療和悉心照料，一周后，媽媽的病情逐漸好轉，只是因腦梗部位正好壓迫著語言神經，醫生說，老人以后再也不能講話了。媽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心情非常郁悶，只有在聽我給她唱歌時，臉上才會露出一絲笑容。為了讓媽媽能聽到更多她喜歡的歌，我在手機里下載了許多首各時期的經典歌曲。

好歌曲是能夠觸動人心的。一天，我正在給媽媽唱《拉住媽媽的手》：“想起兒時的不孝順，我心里好難受，媽媽的腰也彎了，媽媽她白了頭……”隔著布簾的鄰床突然傳來一陣號啕大哭聲，我不知出了什么事，趕忙過去問，那位在護理老母親的女兒哽咽著告訴我，她是聽到這首歌后，感到過去沒有好好疼愛自己的媽媽，盡到做女兒的孝心，所以特別傷心愧疚才沒控制住情感。

“疼愛媽媽就是聽媽媽話。”在我們幾個兄弟姊妹中，媽媽對我要求最嚴格，關心也最多，大到工作選擇，娶妻成家，下海創業，小到平時說話做事，待人接物，事無巨細，只要發現差錯，就要批評糾正。當然，在媽媽心目中，我也是最聽話的。一次我傷風感冒，在縣醫院住了十多天不見好轉，媽媽知道后，趕忙帶我到岳陽找了個老郎中開了幾服中藥，結果只吃了一服就痊愈了。

媽媽一生都在為工作和家庭操勞，也不允許我們子女貪圖安逸。我從公司總經理崗位上退下來后，曾過了一段悠閑自在的生活，媽媽這時雖然已經不能用語言表達她的意思，但還是用手比畫著，叫我不能就這樣停歇下來。不久，我聽了媽媽的話，又走上了再次創業的艱辛之路。

小時候，我們總喜歡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現在媽媽老了，輪到我們給媽媽講那外面的事情了。媽媽生病前，每次我出差回來，她總要拉著我的手問長問短；而她現在只能用一種渴望的眼神看著我，我曉得她想了解我工作上的情況，便裝出很高興的樣子，事情只揀好的說，然后唱歌給她聽。為了讓媽媽開心，我承諾每天給她唱一首歌，出外耽誤的回家后補足。遺憾的是，還沒等我把準備好的歌給她唱過第一輪，媽媽就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留給我們的是無盡的回憶與思念……

在媽媽走后的這兩年多時間里，我一直不敢再唱那些曾唱給媽媽聽過的歌，因為我知道自己是一個心理脆弱的人，擔心控制不了情感，在大庭廣眾下失態。

音樂是人類世界情感相通的共同語言。我相信，深情的歌聲也一定能夠穿越時空，抵達另外的那個世界。今天，是媽媽九十誕辰紀念日，仰望著無垠的天空，我要再為媽媽唱首歌《媽媽我想你》：“媽媽呀媽媽呀我想你，是你讓我鼓起了勇氣，我們約好了吧，約好了吧，來世在這里團聚……”

（常朔摘自《湖南日報》2022年11月6日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