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門

河北/葛勇智

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張嬸和李嬸住對門已經十來年了。你家包餃子，給我端兩碗，我家燉排骨，給你送一盆，親如一家。可自從李嬸兒子李強一家四口搬過來后，畫風突變。

“誰搬家呢？”這天，張嬸回家時，被樓道三里的“八卦陣”搞迷糊了。兩輛兒童自行車、兩個滑板車、兩雙旱冰鞋擠滿了巴掌大的地兒，再難以下腳。四五雙剛刷過的鞋晾在樓道的窗臺上。最不可思議的是，一只竹筐里，兩只小雞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直到看見李嬸，張嬸才確定自己沒走錯地兒。“我兒子家拆遷，搬過來住一段兒。”李嬸解釋道。

張嬸、李嬸都是利索人，樓道里一直非常整潔。如今李嬸一家五口擠在70平的小房里，理解萬歲吧，張嬸想。老舊家屬樓隔音差，兩只小雞精力充沛，24小時“直播”，本來睡眠就不好的張嬸這下就甭想睡個囫圇覺了。滿樓道的雞屎味兒熏得人腦仁疼，吃什么還會覺得香？

張嬸被絆倒三回、吵醒八次后，終于忍不住找上門了：“李姐。”

“有事兒嗎？”防盜門開了條縫兒，李強媳婦小紅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連個阿姨都不知道叫，真沒教養。”張嬸心想。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張嬸壓住火氣，微笑著問：“李姐沒在家啊？”“她送孩子上幼兒園了。”小紅并沒有把張嬸往屋里讓的意思。張嬸識趣地說：“我也沒什么事兒，就是想找李姐嘮會嗑兒，她沒在就算了。”剛一轉身，門咣當一聲關上了，張嬸心里咯噔一下。

中午聽到小孩子的說笑聲，張嬸開門一看，李嬸胳膊上挎著兩個書包，手里還提著一大袋零食，滿頭大汗地上樓呢。張嬸忙接過書包，李嬸忙不迭地說著“謝謝”，邀張嬸家里坐會兒。張嬸欲言又止，只說了句：“你做飯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晚上，張嬸夢見一群雞追著她攆，領頭的兩只大公雞張牙舞爪沖她啄過來。她慌不擇路，腳下一滑，臉朝下摔在一攤雞屎上。張嬸是個有潔癖的人，頓時感覺全身都不好了，“噗噗”地吐唾沫。一急，醒了，再也無法入眠。“明兒無論如何也得和她好好說說。”張嬸自言自語。

張嬸終于瞅了個空和李嬸說了這事兒，李嬸連聲說“對不起”，又解釋道：“小雞是孩子們著哭鬧著非要買的。兒媳婦說養養小動物，培養一下孩子的愛心也好，處理了怕惹不起這倆‘小祖宗’。”張嬸木木地“哦哦”了幾聲，不知該說什么好。

“拉不出屎來怨茅子！”中午，對門飄出這么句話，是小紅的高分貝大嗓門。“小點聲，再讓你張嬸聽見。”

張嬸長嘆口氣。

“誰偷了我的雞，不得好死！”一大早，小紅在樓道里破口大罵。張嬸黑著眼圈出門看怎么回事。李嬸沖她使了個眼色，把她拽進里屋，指了指火氣正旺的兒媳婦，小聲說：“晚上丟了一只小雞，倆孩子哭鬧著不肯去上學。”

“哦。這樣啊。”張嬸退回自己家里。

“裝什么沒事人啊，放屁瞅別人。”小紅的大嗓門隔著防盜門也能一字不落地聽清楚。張嬸臉一下子變成豬肝色，打開門沖著她說：“有話說清楚。”

“哼！等我拿到證據看你還嘴硬不！”張嬸氣得渾身發抖。

第二天，李嬸家門上方裝了監控，多年守寡的張嬸感覺心里發毛。兩家人出門進門，像不認識似的。

這天，張嬸下樓時突然胸悶胸痛，喘不上氣來，一屁股癱坐在樓道里……

張嬸醒來時，滿眼的白大褂。李嬸一家正沖她笑呢。“我怎么了，大夫？”張嬸的聲音有些顫抖。“你是急性心肌梗死，幸虧對門打了120。”“謝謝你們。”張嬸沖著李嬸一家笑了笑，眼中含淚。“說起來，還得感謝監控，要不是它，小紅也不能及時發現。”李嬸微笑著說。“哦，謝謝你。”張嬸沖小紅笑笑，“小雞的事……”“太對不起您了，張嬸，我從監控里找到偷雞賊了，是只野貓。”“奶奶，奶奶，您可醒了，把我嚇得夠嗆。”李嬸五歲的孫子小佳一個勁兒地拍著胸口，把大家逗笑了。

張嬸的淚再也止不住，洶涌而下，她想到了大洋彼岸的孫子。

點評：

小說寫的都是小事，意義卻深遠。鄰里是社會最小的細胞，但也是影響社會安定的一個重要因素。這篇小說寫得很真實，反映了存在的矛盾。結尾的陡轉意味深長。“遠親不如近鄰”，近鄰因為地域的關系，甚至比自己的子女更能給予切實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