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落潮時

◇孫長樂

薛曉峰的工作丟了，不久，相處了近五年的女朋友提出分手。這接連而來的打擊，令薛曉峰有些低落，一連多日未出家門。

這天午后，天氣晴朗，薛曉峰決定出去溜達溜達。

薛曉峰出了家門，往東走，半個鐘頭就到了海邊。這地方叫凌水灘，正是落潮的時候，一些嶙峋突兀的礁石露了出來，灘涂上有很多趕海的人。薛曉峰朝近處走了幾十米，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蹲在一塊礁石前扒牡蠣，她的身邊放著一個用包裝帶編的簍子，里面裝著一些海菜、蛤蜊、牡蠣。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一塊平坦的礁石，薛曉峰便走到那礁石上坐了下來。陣陣海風吹到身上，感覺很是清涼，卻吹不散心中的陰云，想到自己失業又失戀，薛曉峰不禁連連嘆氣。

這時候，薛曉峰感覺有人在注視自己，扭頭一看，是那個小姑娘，站在灘涂上打量著他。接觸到薛曉峰的目光，小姑娘立時就把視線移開了。過了一陣子，她走到薛曉峰前面，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走開了。薛曉峰覺得小姑娘怪怪的，也沒在意，繼續坐在那里兒，呆呆地瞅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面。

過了十幾分鐘，小姑娘領著一個警察來到薛曉峰面前。那警察一邊打量著薛曉峰，一邊問：“小伙子，你是自己一人來這里的嗎？”

薛曉峰愣了一下，瞅著警察，說道：“是啊，有事嗎？”

“就是隨便了解一下。”警察依然在打量他，接著又問，“你到這兒來做什么呢？”

“就是來消遣一下，散個心。”薛曉峰疑惑不解，“警察同志，你一過來就問了我這么多，是有啥事吧？”

警察沒回答薛曉峰的問題，卻詢問了他的家庭住址。薛曉峰答過后，那警察似乎松了一口氣，說：“我是凌水灘公安派出所的，剛才這位小朋友去了我們所里，說她看到一個人坐在礁石上唉聲嘆氣的，有些不對勁兒，叫我們過來看一看。”他望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又說，“這一個月來，她三次找到我們。此前她叫我們過來關注的那兩個人，經了解，有一個確有輕生念頭。”

小姑娘聽了警察的話，埋下頭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薛曉峰心里一熱，望著她，笑了笑，認真說道：“謝謝你的好意呀，我家就住在這附近，我是上這兒來玩的，你放心好了。”

那警察說快要漲潮了，叫薛曉峰和小姑娘注意安全。警察走后，薛曉峰便幫小姑娘扒牡蠣。起初小姑娘有些局促，過了一陣子，就和薛曉峰有說有笑了。薛曉峰邊往她的簍子里裝牡蠣邊問：“你是打外地來的吧？”

“嗯吶，”小姑娘輕聲說，“我是兩年前跟爸爸媽媽從老家來這兒的。”

薛曉峰又問：“你年紀這么小，怎么一人來趕海，你爸爸媽媽都做啥呢？”

小姑娘抿著嘴，皺起了眉頭，臉上掠過一絲哀傷，過了許久才說道：“我爸一年前在這里投海自盡了，現在我和媽媽在菜市場租了個攤位賣菜。退潮的時候，我就來趕海，趕到一些海物就拿到市場上去賣。”

這時，開始漲潮了，薛曉峰跟小姑娘一起往岸上走。來到岸邊，小姑娘望著那一涌一涌的海水，面色沉郁：“我爸投海的前一天，在這兒坐了一晌午。現在看見坐在海邊發呆的人，我就害怕……”

她仰起頭望著薛曉峰，一臉認真地問道：“叔叔，人為啥不好好活著呢？”

薛曉峰沉默了，不知該對她說什么。

離開凌水灘，小姑娘便背著簍子朝附近的菜市場走去。薛曉峰望著小姑娘瘦小的背影，在陽光下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