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東館鄉調查

孫剛

1993年5月，按照組織安排，我由省委政策研究室副廳級政研員調任省委書記毛致用同志秘書，一直到1995年5月他卸任省委書記職務。致用同志在湖南、江西先后連續擔任18年省委書記。這三年是致用書記擔任省委書記的最后三年，也是他政治生涯中的頂峰時期，領導水平和領導藝術都升華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個時期除了平時工作交流外，他時常會回憶一些往事，談談心，講些自己對人生的感悟。他跟我說得最多的三句話就是，一要堅信黨中央，任何時候都要聽黨中央的，中央比我們站得高、看得遠；二要相信群眾、依靠群眾，調查研究，辦法總比困難多；三要夾著尾巴做人，比自己強的人多的是。毛致用同志在工作中就是這樣做的。其間一件最難忘也是感觸最深的事就是1994年春的東館鄉蹲點調查。

1993年開始，中國的農業出現了一些新問題，南方糧食產量下降，棉花市場連續兩年滑坡，農副產品價格上漲較大，農民收入增長緩慢。這些問題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視。中央在1993年10月召開農村工作會議后時隔不到半年，1994年3月，再次召開農村工作會議，這是罕見的，說明當時我國的農業已面臨嚴峻的形勢。鑒于此，中央要求各級黨委主要領導都要親自動手，抓緊抓好當年農業農村各項工作，并要求這次會后深入農村開展調研，真正搞清楚中央制定的政策措施的落實情況和農村改革發展遇到的主要問題，找到有效的解決辦法。

中央會議結束后，致用同志及時將會議精神作了傳達部署。按照中央的要求，決定在4月上旬自己親自帶隊到農村做一次深入調查，將調查地點選擇在東館鄉。東館鄉位于今撫州市臨川區南部，屬于丘陵地區，是個種糧大鄉。全鄉農業人口1.54萬人，有耕地3.2萬畝，是個以種植稻谷為主的產糧區，在這里“解剖麻雀”有典型意義。

4月2日，致用書記輕車簡從，帶領我們幾個身邊工作人員來到了東館鄉。這次蹲點調查沒有讓地區和縣里的同志陪同，一竿子插到底，吃住在鄉里（本想住村里，但當時村里沒有臨時住宿地方，住老百姓家里又擔心干擾老表的生活起居，而鄉政府所在地離周邊村都很近）。那天在鄉里簡單安頓后，吃過中飯就到村里和農戶家里去調查了解情況。當時致用同志已年逾六十，又有高血壓、心臟病，睡眠非常不好，我們都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但致用說沒關系，帶上藥就行了。直到4月6日，我們一直就蹲在東館鄉，先后走訪了5個村、9個村小組、24家農戶，分別召開了5次鄉村干部、農民群眾和在鄉的有關部門負責人座談會，并參加了一些田間勞動，他同大家拉家常，談看法，議打算。致用同志算盤打得很好，每天晚上座談時，他拉過一把算盤，與干部群眾一起算賬，把種植的品種、面積、產量、生產成本、銷售收入、銷售渠道等一筆一筆算清楚。通過算賬，發現當時搞糧食還是有劃算的，但要科學種田，規模種植。從江西大多數地方來講，發展糧食生產是農民的主要出路。

通過調查，總的印象是，當時東館鄉農業生產形勢是好的，農民發展生產特別是種糧的積極性有了提高。最根本的原因是1993年以來，黨中央、國務院進一步重視農業，采取了一系列重要舉措并取得了成效。當時的撫州地委、臨川縣委認真落實黨的農村政策，群眾對黨的農村政策普遍感到滿意，認為只要按這樣的政策搞下去，農民是有奔頭的。東館鄉農業農村持續發展的勢頭說明，當前農村的主要問題是落實中央決策，不是政策問題，而是工作問題。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落實得好，農民種糧的積極性就高，糧食生產就發展。反之，糧食生產滑坡的地方，根本原因是沒有把主要精力放在農業和農村工作上，沒有把中央的政策落實到位。所以，一定要集中精力，把中央的政策堅定不移、因地制宜地貫徹落實好。

調查中還發現，由于當時糧食價格上漲，也帶來了兩個值得注意的苗頭：一是部分農民看到糧價猛漲，只種糧食不愿種其他經濟作物了；二是由于糧價上漲，飼養成本提高，影響了群眾養豬的積極性。這里的幾個村糧食生產雖然穩定，但相比其他地方，農民增收幅度不大，這里既有種糧比較效益低的問題，也有其自身存在的傳統農業色彩較濃、經濟結構單一以及村鎮企業薄弱的問題，所以一定要注意一種傾向掩蓋另一種傾向。要大力發展多種經營，調整產業結構，發展村級經濟，促進農民增收，這對穩定糧食生產也有重要意義。致用同志還從農民實踐中總結了糧食套種、大力發展冬季農業、稻田養魚等措施提高農民收入。

在幾天的調查中，通過查看村里的賬目，摸清了村級經濟發展和運轉的真實情況。我們還注意到一個現象，在東館鄉的幾個村中，經濟發展快、農民收入高、社會風氣好的村，都有一個堅強的村級領導班子，尤其是有一個好的村支部書記。所以強農村基層組織建設，必須緊緊抓住搞好以黨支部為核心的村級組織配套建設和發展村級集體經濟這兩個著力點。要有人管事，有錢辦事，就是這次調查后提出的。后來為這件事，致用同志還專門去贛南崇義縣做了一次蹲點調查，全面提出了農村基層組織建設問題，得到中央高度重視，這是后話。

通過這次調查，我們感到，只要把發展糧食生產和增加農民收入放在同樣重要的地位，積極扶助，加上把村級班子建設好，糧食生產就一定能夠穩步增長，農村經濟就一定能夠全面發展，農民收入也一定能夠大幅度提高。五天的蹲點調查結束后，致用同志將調查的情況在省委常委會做了匯報，對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的農業農村工作進行了新的部署。他強調各級黨委、政府要集中精力抓農業，抓農村工作，抓好中央政策的落實。致用同志還將這次調查的情況形成了專題調查報告《東館鄉調查》報中央，中央領導同志及時批示在中辦《綜合與摘報》1994年第36期上全文刊登，發至縣級以上黨委。那些年江西的農業一直保持了穩定發展。

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蹲點調查，他指出，蹲點調查，解剖“麻雀”是過去常用的一種調研方式，在信息化時代依然是管用的?；貞涍@次東館鄉調查，我進一步加深了對總書記講話的認識。一是蹲點調查是我黨一貫的重要工作方法，是摸清情況、發現問題的有效方法。盡管現在客觀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但蹲點調查的傳統不能丟，要堅持下去。對改革發展中出現的新問題，一定要深入調研，不把問題調查清楚不做決策；二是在調查中，只有深入基層、深入群眾、深入一線，才能掌握真情況，發現真問題，找到好辦法。詢問登記、查賬算賬、拉家常座談等傳統調查方法依然管用。調查要撲下身子，沉下心來，不能搞應景式作秀式調研。只有相信群眾，走群眾路線，工作才能接地氣，決策才能順民意，政策才能得到落實；三是蹲點調查不僅能搞清問題找到辦法，還能與人民群眾打成一片交朋友，知群眾所需，想群眾所想，幫群眾所難，進一步密切黨群關系和干群關系。

致用同志雖然離開了我們，但他給我們留下的優秀政治品質和優良工作作風，將激勵我們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中國式現代化而不懈努力。

（作者系江西省人民政府原副省長）

責任編輯 / 汪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