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穎
太空旅游作為商業航天領域內的新興產業,是為游客提供直接或間接前往太空、停留太空或短期居住外星球進行休閑體驗并返回地球的一種商業活動。那么如果在太空旅游的過程中遇到問題、遭遇意外甚至是危險,有沒有相關的法律法規來維護和保障當事各方的合法權益呢?
1997年,世界上第一家專門從事太空旅游服務的私營企業太空探險公司成立,總部設在美國弗吉尼亞州的阿林頓市,在俄羅斯莫斯科設有一個辦事處,代理國際空間站旅游。
2001年4月28日,太空探險公司的首位顧客——美國億萬富翁丹尼斯·蒂托乘坐聯盟號飛船到國際空間站上旅游觀光,5月6日返回地面,成為世界上第一位太空游客。而為了這次“太空8日游”,他支付了2000萬美元的費用。這是首次具有商業性質的太空活動,拉開了太空旅游的帷幕。
之后的2002~2009年,又陸續有6人成為太空游客。
此后,太空旅游一度沉寂。直到2021年,太空旅游才再度火爆起來,也再次引起各方人士的關注。7月11日,維珍銀河公司的團結號太空船二號亞軌道飛行器將公司創始人理查德·布蘭森和其他3名乘客以及2名駕駛員送上86千米的高空,完成了人類首次帶有乘客的亞軌道太空旅行,全程約58分鐘。7月20日,藍色起源公司創始人杰夫·貝索斯和他的兄弟馬克·貝索斯以及另外2名乘客,乘坐新謝潑德號火箭到達100千米高空,“藍色起源”首次載人太空之旅取得成功,用時約11分鐘。9月16日,在線支付處理公司Shift4支付的創始人賈里德·艾薩克曼以及他邀請的3名美國公民,搭乘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的載人龍飛船進入575千米的近地軌道,這是該公司進行的首次以純粹商業化太空旅游為目的軌道飛行,歷時3天。12月8日,日本億萬富豪前澤友作在其助手的陪同下與一名俄羅斯航天員一同乘坐聯盟號飛船飛往國際空間站,進行了為期12天的太空旅行。2021年也因此被稱為“太空旅游元年”。

▲ 維珍銀河公司的太空船二號亞軌道飛行器

▲世界上第一位太空游客丹尼斯·蒂托

▲ 理查德·布蘭森(前)與其他乘客在“團結號”內體驗失重
很遺憾,目前尚無專門規范太空旅游的國際條約,但是,國際社會在聯合國框架下,形成了《外空條約》《營救協定》《責任公約》《登記公約》《月球協定》五項約定,這也是構建外層空間活動的基本法律框架。
《外空條約》中規定的諸多事項都適用于太空旅游活動。人類進行太空旅游活動應在該條約基礎之上,且必須按照國際法和聯合國憲章的規定開展;各締約國對本國的太空旅游活動要承擔國際責任等。
《營救協定》制定了有關援救航天器人員,以及送還航天器人員和空間物體的規定。
《責任公約》就外層空間活動中發生的空間物體碰撞等所引發的損害責任賠償事宜,做出了詳細規定,其中責任主體、歸責原則、賠償方式、求償主體和求償途徑等一些條款,也涉及和適用于太空旅游。
《登記公約》建立了空間物體的強制登記制度,這對規范太空旅游活動,保證太空旅游安全,具有積極的指導意義。
《月球協定》加入國家不多,適用效力也非常有限,但其中的許多條款對規范未來在繞月軌道或在月球上開展太空旅游活動,具有重要的參考作用。
當前,各國太空旅游立法尚處于起步階段,只有美國頒布了相關法律法規,進行了建立太空旅游監管規則的嘗試。除此之外,少數幾個歐洲國家就發展亞軌道太空旅游提出了相關規則。
美國對于發展太空旅游秉承開放、自由的態度,為促進太空旅游快速發展,政府的監管和監督有意保持寬松政策。
美國加入了《外空條約》《營救協定》《責任公約》《登記公約》等國際公約。在國家層面,作為最早開發太空旅游以及太空旅游實踐最多的國家,美國出臺了系列政策法規拓展商業航天市場。其中,《美國商業空間發射法》要求將私人太空飛行合法化,這是政府首次在公開的法律文件中,支持商業太空旅游。《美國商業空間法》允許私人實體參與聯邦政府的外層空間運輸活動,對私人實體發展太空旅游起到了很好的促進作用。《美國商業航天發射競爭力法》將私營部門開展太空旅游不受監管的“學習期”期限延長了8年,并且規定在沒有重大事故發生的前提下,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無權干涉私人太空旅游活動。

▲ 2021年7月20日,“新謝潑德號”搭載貝索斯兄弟和另外2名乘客發射升空

▲ 換裝穹頂式觀景舷窗后的載人龍飛船會帶給乘客更好的體驗
俄羅斯加入了《外空條約》《營救協定》《責任公約》《登記公約》等國際公約。在國家層面,《俄羅斯聯邦空間活動法》將外層空間活動置于俄羅斯聯邦當局的管轄之下,俄羅斯國家航天集團負責管理外層空間活動,其中商業空間項目的安排、空間活動許可等均與太空旅游有關。俄羅斯國家航天集團負責的國際空間站太空旅游業務,遵循國際空間站的法律框架,即以國際空間站政府間協定為基礎,輔以成員國之間簽署的諒解備忘錄,以及一系列雙邊執行安排。
英國加入了《外空條約》《營救協定》《責任公約》《登記公約》等國際公約。在國家層面,英國通過《外層空間法》和《航天工業法》,制定了規范外層空間活動的法律和監管框架。2011年英國政府提出了成為“歐洲太空旅游”和“混合型太空飛行器”中心的目標;2021年《英國航天工業法》為與外層空間相關的活動(包括太空旅游、運營航天港等)提供法律框架。同年,還發布了《航天工業條例》,明確表示要用新的法規為新的商業機會鋪平道路。
法國加入了《外空條約》《營救協定》《責任公約》《登記公約》《月球協定》等國際公約。在國家層面,《法國空間活動法》建立了國家授權和控制太空運行的制度,為政府和私人參與外空活動,提供了適當的法律保障,是歐洲國家中空間立法較為完善的代表。目前,法國正在修訂該法,以支持新興的在軌服務和亞軌道太空旅游空間活動等。
我國加入了《外空條約》《營救協定》《責任公約》《登記公約》等國際公約。在國家層面,我國航天法律體系尚不健全,對航天活動的管理主要通過有關政策法規、部門規章和規范性文件來進行。
《2021中國的航天》白皮書指出,未來五年,中國航天將培育發展以太空旅游為代表的太空經濟新業態,提升航天產業規模效益;《關于促進商業運載火箭規范有序發展的通知》為未來我國太空旅游亞軌道與地球軌道飛行器發射活動,提供了很好的基礎;《關于航天發射有關增值稅政策的通知》為開展太空旅游活動,提供了良好的稅收政策參考;《民用航天發射項目許可證管理暫行辦法》為太空旅游發射活動,提供了行為準則;未來我國從事太空旅游活動的亞軌道與地球軌道飛行器發射,將依據《空間物體登記管理辦法》進行管理。
太空旅游的立法困境主要表現在3個方面:
1.立法需求日益緊迫與現有國際公約及國內立法缺失的矛盾日益凸顯。
太空旅游作為一種全新的太空商業活動,目前尚未有明確的國際條約或規則對其加以規制。圍繞該領域的單獨立法將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而快速發展的太空旅游需求日益高漲,立法需求日益緊迫,與當前國際公約適用性嚴重滯后、國內立法普遍缺乏的矛盾日益凸顯。其中,《外空條約》《營救協定》《責任公約》《登記公約》等需要清晰界定,以便將其許多原則應用于新興的太空旅游業。目前,針對太空旅游的國內立法普遍缺乏,對太空旅游的法律地位、管轄權、損害賠償制度等,均缺乏明確規定。
2.空氣空間與太空劃界未決,致使太空旅游法律規制與行政監管范圍不清。

▲ 賈里德·艾薩克曼(右二)與其他3名乘客在科技感十足的載人龍飛船內
盡管絕大多數國家認可并接受以卡門線作為空氣空間和太空的分界線,但該項界定從未正式寫入任何一部相應的法規里,沒有形成任何決議,導致各國對劃界問題存在嚴重分歧,也致使太空旅游法律規制與行政監管范圍模糊不清。
3.航空法與空間法適用范圍不明。
目前,國際航空法和國際空間法的一般規則和原則,只能作為一個規范太空旅游的基礎框架,無論是納入現有航空活動和航空法范圍,還是納入現有空間活動和空間法范圍,在技術和法律上都存在障礙。特別是對于亞軌道太空旅游而言,亞軌道飛行器既可以在空氣空間中進行航空活動,又可以飛越大氣層,到外層空間進行短暫停留,很難將其劃分為航空活動或空間活動中的一種。
除了上述的3個立法困境,太空旅游發展還面臨著其他法律法規問題。
一是許可和登記制度不健全。許可制度缺乏專項規定,僅有美國制定了具體辦法,如為所有商業航天發射和再入操作創建了一個單一的許可制度,同時將亞軌道飛行器定義為一個單一類別,發放許可證。其他各國的國內立法在許可制度方面普遍缺乏專項規定。對于太空旅游活動而言,《登記公約》的登記制度尚不健全,它排除了亞軌道飛行器的適用,亞軌道飛行器在不同飛行階段具有不同的法律屬性,面臨雙重或交叉登記難題。同時,公約要求“發射國”有義務登記外空物體,對同一飛行器的每次發射都進行登記,以及需向聯合國秘書長報告等,種種規定并不適應太空旅游的快速發展。
二是太空游客法律地位不明確。《外空條約》《營救協定》制定于人類對外層空間的探索剛起步之時,當時的營救對象僅有航天員或航天器人員。隨著太空旅游的興起與發展,出現了“太空飛行參與者”“商業航天員”等,目前的國際公約和國內立法中,都缺少對太空游客法律地位的明確規定。

▲ 漂浮在國際空間站中的前澤友作
三是損害賠償責任制度存在諸多不足。《責任公約》對有關各責任主體地位和相互之間責任分攤沒有明確的規定,這極易引發各責任主體間的相互推諉,使求償過程更為復雜。《責任公約》中的一些規定,導致太空游客很難依據規定獲得損害賠償;求償途徑較窄等也增加了求償的復雜程度等。
太空旅游目前仍是富豪們的游戲,未來,隨著以航天器批量化生產、低成本可回收火箭、可重復使用航天器等為代表的航天產業研制生產能力取得快速發展,為太空旅游“大眾化”“航班化”提供必要的技術支持,而逐步完善的法律法規則為太空旅游提供了有力的法律保障,太空游客數量會大幅增長,太空旅游將成為世界載人航天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