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彬 黃振英
(1.江蘇科技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江蘇 鎮江 212003;2.安徽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安徽 蚌埠 233030)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依靠人口、土地等政策制度,取得了矚目的發展成就,但伴隨著國內人口老齡化趨勢加重、資源環境約束壓力趨緊,以及復雜多變的國際環境,我國發展模式亟待轉向綠色低碳發展,核心要加強綠色自主創新[1]。近年來,我國持續擴大創新資源投入,但經濟、環境和資源綜合效益卻未明顯改善,如何提升創新效率成為我國綠色轉型發展的重大課題[2]。作為激勵和保護企業自主創新的一項制度安排,知識產權保護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受到社會廣泛關注。然而,不同于發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顯著促進創新效率,知識產權保護對發展中國家創新效率的影響一直存在學術爭論,并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相關政策的制定[3-4]。那么,對我國而言,知識產權保護是否促進綠色創新效率提升?知識產權保護對不同區域創新效率影響是否存在差異?基于此,本研究借助2005—2019年省份面板數據開展實證檢驗,旨在廓清知識產權保護與綠色創新效率的關系,為針對性制定國家或區域創新政策提供參考。
理論上,基于南北框架的技術模型認為強化知識產權保護將阻礙北方國家的技術復制與模仿,惡化北方國家的技術貿易環境,雖然在短期內可以保護南方國家的技術獨占與經濟利益,但不利于南方國家乃至全球的長期技術進步[5]。也有研究指出,國際技術的溢出與擴散通常發生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技術貿易更多惠及發展中國家,但較多依賴發達國家的技術擴散,可能使發展中國家陷入“低端技術鎖定”的困境,導致國家長期在國際貿易分工中處于不利地位,進而制約可持續發展[6-7]。折中觀點認為,知識產權保護對技術創新的影響存在門檻效應,過低或過高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均無益于一個國家或一個地區的創新,據此主張存在一個最優知識產權保護水平[8]。
實證上,關于知識產權保護與企業創新的關系顯示出高度的復雜性。劉思明等基于省級企業面板數據的研究表明,我國知識產權保護與專利和新產品產出呈倒“U”型關系[9]。Furukawa研究發現,知識產權保護對發展中國家創新的影響并不顯著[10]。吳超鵬等研究了知識產權制度與企業創新績效的關系,發現強化產權保護力度有助于降低研發損失,促進企業績效[11]。楊上廣實證研究得出知識產權保護有助于釋放其對城市綠色創新的激勵效應,尤其對東中部地區而言,該效應更加顯著[12]。尹志峰探討了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的創新激勵機制,發現專利訴訟會顯著促進企業自主創新[4]。胡國恒等基于微觀數據的研究表明,適度的產權保護更有利于企業創新,過度的產權保護會抑制企業創新[13]。
綜上所述,關于知識產權保護與企業創新關系的理論研究較為豐富,但實證研究的結論爭議較大。多數實證研究側重考察知識產權保護對傳統創新或創新績效的影響,鮮有研究從資源集約和環境保護視角,分析知識產權保護對綠色創新效率的影響。基于此,本研究借助2005—2019年省級面板數據,在DEA測度區域綠色創新效率的基礎上,利用固定效應面板模型檢驗知識產權保護對我國綠色創新效率的影響及其區域差異,從而為我國和區域制定綠色創新和知識產權保護政策提供價值參考。
結合省份面板數據,本研究構建固定效應模型以檢驗知識產權保護對區域綠色創新效率的影響。模型設定為式(1)。

式中:TE it是被解釋變量,意指i省第t年的綠色創新效率;TPP'it是核心解釋變量,意指i省第t年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X'i t是受控的其他區域變量;υit是隨時間和個體變化的擾動項。
1.2.1 被解釋變量。區域綠色創新效率是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主要借助各省投入-產出指標體系和DEA非期望產出模型測度得到。參照前人研究,構建了如表1所示的評價指標體系。效率計算公式為式(2)和式(3)。

式中:ρ為區域綠色效率值;λ是權重系數;L-、L g、L b為投入和產出松弛。ρ=1表示實現了效率最優,否則表示存在效率損失。
1.2.2 核心解釋變量。知識產權保護是本研究的核心解釋變量,參照楊上廣等[12],采用各省技術市場成交額占當地生產總值的比重進行表征。
1.2.3 控制變量。已有研究表明,產業結構、城市化進程、區域人力資本、所有制結構,以及對外開放程度等區域變量會顯著影響創新效率,對此,本研究控制了相關變量(見表2)。
本研究樣本為除西藏以外的30個省區市,數據跨度為2005—2019年。數據全部源自《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其中,地區產值數據根據2004年不變價格進行平減,研發資金和資產金額采用固定資產價格指數進行平減。
借助SBM非期望產出模型,計算得到我國區域綠色創新效率(見表3)。結果顯示,除內蒙古和福建省以外,全國其他省區市綠色創新效率較2005年均得到明顯改善。全部地域中,始終處于效率前沿面的省區市共9個,包括北京、河北、上海、山東、河南、廣東、廣西、海南,以及新疆,占觀測省份數量的30%,其他省區市創新效率均存在損失,有待改善。進一步觀察發現,效率值為1的9個省區市,主要分布在東部地區,有6個,占比66.7%;西部省份有2個,占比22.2%;中部省份僅1個,占比11.1%,這意味著創新效率的區域差異明顯,政策制定不能一概而論,精準化施策意義重大。
結合國家統計局標準,將樣本省區市劃分為西部、中部和東部地區,進而得到不同地區的綠色創新效率及其變化趨勢(見圖1)。由圖1可知,三大地區綠色創新效率總體上升,但地區綠色創新效率不平衡發展特征明顯,各年份區域創新效率表現呈:東部地區>中部地區>西部地區,其綠色創新效率均值依次為0.894、0.764和0.631。特別的,2013年前后,各地區效率值出現短暫下降后緩慢上升,如東部和西部地區效率值在2013年達到峰值(為0.947和0.764),此后效率值波動下降,然后緩慢抬升,原因主要與環境政策的制定和實施有關。自2013年起,國家先后出臺了“大氣防治十條”“水污染防治十條”等強制性環境政策,這些政策短期內增加了企業治污成本、擠占了企業創新資源,不利于企業創新效率,但伴隨時間的推移,企業逐漸重視綠色創新,潛在促進了綠色創新效率。

表1 綠色創新效率評價指標體系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2.2.1 單位根檢驗和協整分析。面板數據回歸前有必要進行單位根檢驗,以避免偽回歸。借助Stata16.0對文章面板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不同方法的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結果表明,本研究構建的7個面板變量非全部平穩,經一階差分后,全部變量顯著拒絕了存在單位根的原假設,證明差分變量全部平穩。

表3 綠色創新效率測度結果

圖1 2005—2019年我國不同區域綠色創新效率及其變化趨勢
本研究借助兩類方法開展面板變量協整分析,結果顯示(見表5),各檢驗統計量均通過顯著性檢驗,意味著本研究構建的7個面板變量存在長期協整關系,可以進一步模型回歸。

表4 變量單位根檢驗結果

表5 協整檢驗結果
2.2.2 回歸模型檢驗。表6顯示了面板回歸模型選擇的檢驗結果。結果顯示,F檢驗和豪斯曼檢驗結果的P值均為0,故全部拒絕原假設,模型回歸選用固定效應模型。

表6 回歸模型選擇檢驗結果
2.2.3 固定效應模型整體回歸分析。表7為知識產權保護對我國綠色創新效率影響的整體估計結果。結果顯示,無論是隨機效應模型(模型1和模型2),或是固定效應模型(模型3和模型4),知識產權保護對綠色創新效率的影響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在控制一系列區域變量和時間效應后,該結果依舊穩健。同時,為克服樣本選擇偏誤和遺漏變量導致的模型內生性問題,將核心解釋變量滯后一期后進行回歸(模型5和模型6),結果依舊不變,這說明較高的知識產權保護會顯著促進我國區域綠色創新效率。
其他區域變量影響方面,城市化率和區域人力資本變量的影響影響系數值顯著為正,表明較高的城市化水平和區域人力資本存量有助于改善區域綠色創新效率,這與較高的城市環境治理訴求和綠色創新較多依賴高素質人才有關。產業結構、所有制結構和對外開放程度變量的影響系數顯著為負,意味著產業結構升級、國有經濟比重增加,以及更高的對外開放程度將阻礙區域綠色創新效率,原因可能是工業較服務業的污染更為嚴重,綠色技術創新主要發生在工業領域,因而提高第三產業經濟占比,可能會降低社會生產對綠色創新的需求。同時,我國國有企業具有經濟生產和社會促進雙重責任,其生態促進責任主要來自上級政府規制,這使得國有企業更傾向于選擇生產末端治理,而非源頭綠色創新,因而不利于綠色創新效率。

表7 知識產權保護對各省綠色創新效率影響的模型估計結果

表8 知識產權保護對不同區域綠色創新效率影響的模型估計結果
2.2.4 固定效應模型分區域回歸結果。不同區域的資源稟賦與創新環境的特殊性,決定了知識產權保護對不同區域綠色創新效率的影響可能存在潛在差異。為檢驗這一判斷,本研究對比分析了知識產權保護對西部、中部,以及東部地區綠色創新效率的影響差異,結果見表8。結果顯示,各回歸系數均通過顯著性檢驗,對西部和東部地區的影響為正,對中部地區的影響為負,表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會促進西部和東部地區的綠色創新效率,但阻礙中部地區的綠色創新效率。原因可能是西部地區的綠色創新尚處于起步階段,較強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能夠保障研發企業獲得技術獨占利潤,從而激發企業綠色自主創新動力,提高創新效率;東部地區技術市場發展相對完善,區域自主創新能力較好和創新活動初具產業規模,此時增強產權保護力度將有利于營造技術交流與擴散的市場環境,從而促進區域綠色創新效率;中部地區作為承接國內外產業轉移的重點區域,地區生產污染載荷較重,區域污染治理訴求較高,此時增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盡管促進區域內企業綠色自主創新,但也極大阻礙企業從其他地區引進相關技術,且后者的不利影響可能更大,因此,增大知識產權保護會制約中部地區的綠色創新效率。
研究結果表明,我國綠色創新效率總體改善,期間全國效率均值為0.763。區域創新效率差異明顯,東部最優,中部次之,西部最差。面板回歸結果顯示,知識產權保護與區域綠色創新效率顯著正相關,意味著,現階段強化知識產權保護將顯著促進區域綠色創新效率,推動經濟綠色低碳發展。進一步分析顯示,較高的知識產權保護促進西部和東部地區的綠色創新效率,但阻礙中部綠色創新效率。以上結果在控制一系列區域變量和內生性問題后,依舊穩健。可見,知識產權保護總體促進了我國綠色創新效率,但不同區域的資源稟賦與創新環境的特殊性,會影響其作用效果。
國家綠色低碳發展離不開綠色技術創新,關鍵要發揮資源利用價值、提升綠色創新效率,而本研究證實了知識產權保護對我國區域綠色創新效率的促進作用。因此,必須堅定知識產權保護戰略,進一步提升全社會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加快推動知識產權保護工作向提高質量轉變。為此,提出如下建議:一是進一步完善知識產權保護法律規章制度,健全各部門聯動執法機制,強化政策執行力度,尤其是加強綠色技術研發保護力度;二是多渠道宣傳知識產權保護政策,以通俗易懂的言語和案例,營造社會尊重知識、保護產權的良好氛圍,不斷激勵企業綠色自主創新動力;三是尊重地區差異,強化知識產權差異化管理與保護,不斷增強區域知識產權保護的信息化水平,推動知識產權全鏈條保護。